心懷揣測,我悄步靠近,所有人的視線都凝聚在圓圈中心的三人身上。
這是對峙的局麵。緊張,鋪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所有人一網打盡。我能感覺到,每個人的心裏都繃懸著一根線,緊張,化成蠟燭正灼燒著它。受這令人窒息的氣氛感染,我竟沒發現,我已走到家將們用弓箭圍成的包圍圈外,不足一丈的地方。
以圈內的三人為中心,謙益與青王所站之處為六點鍾方位,那麼我站的就是八點鍾方位。
夜風纏綿著秋的蕭索,拉拽火把上的紅焰,跳著沾染血腥氣味的妖魅舞蹈,散播的窒息感滌蕩在眾人心尖,激起內心深處的顫觸和驚悚——這就是江湖人所謂的殺氣吧,一寸一寸,撞擊心防,直至潰敗得支離破碎。
一襲秋風中輕動的黑色披風,裹不住一個妖冶男人的邪獰狂悖之氣。他的身側是一個絕色女子,倔傲的盈盈而立,帶著淒豔絕絕的冷笑。她的左手狠狠地掐住了另一個絕色女子白嫩的頸項,長長的指甲毫不憐惜的深入雪白的肌膚,以幾抹凝固的血痕證明它的銳利。
他們,一個是宋白,一個是素琴,一個是寧毓兒。
這樣的組合出現在這裏透著無盡的詭異。宋白是天下第一殺手,冷血無情。素琴曾是寧毓兒的貼身丫鬟。可無庸置疑,她肯定有著另一個身份,我原以為她被楚王關押了,原來,沒有。
寧毓兒驚如雛兔,失了血色的唇張張合合,像在乞求,像在訴說,像無意識下的顫抖。她的眼那麼恐懼,那麼無助,湖水一樣的淚自秋水瀅瀅的眼中流出……流進男兒們的心田,是連鐵石心腸也能被融化成一灘溫柔之水。那種楚楚可憐的嬌弱,輕風扶細柳的我見猶憐,即使黛玉妹妹現世怕也要被比了下去。
寧毓兒癡癡的望著謙益,那張惶無辜的眼神看得人心都碎了。家將們尚且如此,麵色戚戚,無不動容,況謙益乎?我順著寧毓兒的眸光看向謙益,他麵色發白,恍似春遙秋遠,眼底隻容得下寧毓兒的嬌弱淚顏。無邊憐惜滾滾而來,眼裏隻剩下恨不能代其受罪的痛色。
所有人的眼裏隻有寧毓兒,謙益的眼裏也隻有寧毓兒。
而我,在一切之外,更不在謙益的眼中。
恍如天外飛來一劍,刺中了我的心。心碎隻是一瞬,卻帶給我傾四海之水也衝刷不掉的疼痛。佛祖在菩提樹下頓悟成佛,而我在這凋敝涼薄的月夜頓悟會成什麼?我本就不是個癡傻之人,太多的事,我不是看不到,我隻是不願看,不願挖,不願去追究那深埋在地下不見陽光的根。
立在圓圈之外,仿佛立於六道輪回之外,我終於看清,刹那間似高僧坐化時的清明。謙益不愛我,他永遠也不會愛上我。
他的心裏早已住下了一人,他的眼裏除了她再無旁人。
我之於他,連卑微的替代品也不是,我從未在他眼中看到過他看寧毓兒時的柔情。
那我是什麼?我是一個硬闖入別人愛情遊戲裏的小醜?
我忽然忍不住自嘲的大笑,我到底是什麼?
我知道我冒失的笑聲會帶來什麼後果,但我卻想要這樣的後果,我想知道,我於謙益,究竟是什麼?
一道邪風吹過,我身前的家將隨風倒地,火把滾落一旁,斜向一邊的火焰,似嘲諷我而笑歪的嘴。宋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我在手。他出手其實不快,如果謙益的眼裏容下過我一丁兒影子,他能比宋白更快。
“王妃被抓了!”
“三嫂!……都別動,快閃開,別讓他傷了三嫂。”我不待見的青王,也為我露出了擔憂,可是謙益,你在看什麼?
驚呼,混亂……我的出現,打破了原本薄冰上危險的平靜。
一團亂,一團亂有何不好?
我死死地,帶著一絲莫名的快意盯著謙益,他自始至終隻看過我一眼,那一眼帶著能焚燒萬物的憤怒。是啊,此時對我,除了憤怒,他還會有什麼?沒有我的出現,他或許能救下寧毓兒,可我,毀了他的希望。
宋白掐著我的脖勁並不太用力,他佞笑道:“怎麼樣?如今我又多了一個肉盾,不介意放我們走了吧?否則,就魚死網破,我的區區賤命,我不在乎。”
謙益平靜了表情,在他的臉上再找不到曾經柔情的痕跡,包括那焚天毀地的憤怒也隨煙雲而去。他冷冽的瞪視宋白,“三天後,本王會去。但你絕不能傷害她們!”他的手輕輕一抬,說出“她們”的時候,卻隻指了寧毓兒。
我心絞痛,在他的心裏隻擔憂寧毓兒的安危,他隻在乎寧毓兒。
心,被人用利刃生生分成兩瓣,再四瓣,再八瓣……直至搗成血泥。
淚就在笑臉上肆虐,模糊了我的眼,我隻聽到磬兒淒絕的叫喊。前事,一件件,一樁樁,張牙舞爪般向我撲來,撕扯血泥。
我癡癡的笑著,不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何處,我隻知道,謙益不愛我,永遠也不會愛我了。我對他而言,什麼也不是。淚不停的流著,幹涸了又能怎樣?誰又在乎呢?
“啪”一個響亮的耳刮子打在我的臉上,肌膚火辣辣的疼讓我從意識世界裏醒了過來。“啪,啪!”更響脆的兩個耳刮子結結實實的落在了打我之人的臉上,毒氣開始在那張絕色容顏上蔓延。
素琴打我,宋白打了素琴。
素琴一麵掏出藥丸服下,一麵震驚的看著宋白,“你為了她打我?”
宋白聳聳肩,雙手抱胸走到一旁坐下,把玩起茶幾上寒梅迎春瓷杯,冷冷一笑,幾乎沒有人的氣息,“第一掌是告誡你,不要再私自行動,就算你帶了‘肉盾’去,也絕殺不了他,而我是殺手,不慣救人,若有下次,我不會再出手……第二掌是替她還給你。你若識相最好離她遠些,我說過不準你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