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宜淩的院子,我抬頭望天。
天空,瓦藍瓦藍,不帶一絲瑕疵,也沒有一絲生氣。
說不出心裏是何感覺,清淡淡,死沉沉,如煙似霧,是憂是愁,仿若就在眼前,待走近,卻又什麼也看不分明。
對宜淩,我究竟是同情抑或是自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憶昨傷懷?
這一日,甚覺無趣。思量著宜淩的話,窮追記憶,心中又是一驚。
宜淩說,當謙益用那樣憐惜的眼神看一個人時,就是他動了殺心之時。前日,他決心親手殺了她,是以將所有的憐憫疼惜與不忍之情在殺她之前毫無保留的表露出來。他還是有情,隻是更無情。那麼,當初,他那樣看寧毓兒時,也是動了殺心麼?
我以為,那是他深愛寧毓兒的眼神,卻原來竟是殺人的前兆?是這樣麼?會是這樣麼?
我心中一片寒冷,緊密密,冷風過耳,猶似下了雪。鵝毛般的大雪在心裏旋轉著飄落,放眼望去,茫茫銀白千丈萬裏,何處見斑斕五彩色?
謙益,舍已之外,你心底還有何人?我曾愛你,你見死不救;宜淩愛你,你親下殺手;你喜歡寧毓兒,似乎也曾想過殺她?你的世界隻有白雪皚皚的冷色麼?
天、地、君、親、師,又有哪一個被你放在眼底心裏?
“……感動不可能改變的他……”
他,當真是不可能改變的人呢,感動他,談何容易?
既不容易,便不去想了……
過了幾日,謙益已如常來我這裏,我與他,誰也不提宜淩之事。
攻城戰開始了。
索裏率領八萬青軍由西往東攻城,離耶率領七萬叛軍由東往西攻城,兩軍會師地將是淼水都城爾水。這一東西夾擊之戰一旦功成,“偽皇”的統治就將徹底終結。
新一任青帝的時代將到來。
可這時的我卻沒有任何喜悅,除了望月寄托相思便是看著片片飄落的飛花惆悵歎惋。歲月挽不住,愁緒點點生。八月,又到八月了。我最不喜歡的季節又要來了。
謙益,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謙益,他大概是愛這樣的季節的,黃金色的季節,他能將淼水山河拱手奉上,做我的壽辰賀禮。也因著有戰事相告,他見我時的話題不再有所避忌。
隻是,他每每眉飛色舞的轉述前方戰況,我每每覺得了無興致的失神遠望,他見了,再不說一句話就走。我想,他感覺到了我刻意的淡漠疏離。
為何要刻意疏離他?我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大抵是潛意識行為。興許因捷報頻傳,他喜笑顏開的神色,令我莫名慌亂了。
除了愈加冷待他,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
我想讓他明白,淼水國的江山非我所欲,即便他幫我奪得,我心中所等的人,也已不再是他了。
我希望他明白,也希望他肯放手,不要再為我做什麼。他對我千般好,萬般寵,我都知道,正因為知道,我才必須更冷待於他。我回報不了他,也回應不了他,讓他死心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奈何,今生,他是不可能被改變了。
他對一件事,一個人的執著遠超乎我的想象。我不知道他到底生了怎樣的一顆不悔心?他認準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肯回頭。我冷待他,他忍,他當什麼事也沒發生。久了,他雖偶爾明著憤怒一兩次,可到最後,又統統忍了下去。隻是看我的眼神,仍舊堅定,仍舊執著。
終於有一日,他喝了少許酒,沒醉,卻實在再容不得我冷淡的表情和言語,拍案怒道:“你究竟還想怎樣?!我將淼水國的天下拱手奉上,卻隻換來你如此的冷漠?”
我強作鎮定,告訴他,“我隻是個沒野心的小女人,在我心裏得一個真心待我的良人遠勝於坐擁天下山河。你明明知道我想要怎樣,又何必多此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