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哥哥,記住了,我是會殺人的——‘雨兒’。”我拉長了尾音,衝潛光眨眨眼,俏皮嬌笑,轉身襲卷外衫,邁步走開。
我沿著遊廊信步慢行,伸展開雙臂,碰觸每一根朱紅廊柱。每觸一根,我便“咯咯”笑出一聲。我喜歡這樣的感覺,自由呼吸,自由活著。品著草的清新,醉著花的嬌嫩,聽著水的歡歌,觀著樹的輕舞,融著風的肆意,羨著雲的逍遙。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欺我者,我必欺。一報還一報,天不報,我來報。
江暮雨,這樣活著不好嗎?為什麼你一定要存續你的良知?
良知隻會捆綁人的手腳,它隻會害你。
“對不起,雨兒,是我的錯……”潛光對著我的背影,呢喃低語,語氣中有我理解不了的悲痛與沉重。風將這話吹到我耳邊,一不留神給它機會鑽進了我心裏。我驀然駐足,心在痛,鼻尖有些酸,眼有些澀。這算什麼?!
江暮雨,不要為他心痛!更不許為他流淚!
我吸了吸鼻子,笑顏如花的轉過身,隔著長長的遊廊,說道:“如果今日我不說,你會不會永遠都不知道自己這麼自私?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她為你獨自承受委屈,全心全意成全你的大仁大義,成全你對寧毓兒的愧疚與責任。可你卻將她的付出看成了理所當然,你心安理得的接受……不知,你如今還能心安理得嗎?”
豐神俊朗的竹潛光,立於天地間,眸中風卷雲湧。為了一個他不愛卻始終沒能放下的女子傷害了他最愛又始終放不下他的女子,鬱鬱乎?悲乎?戚乎?
他扯動嘴角,半晌也沒能扯出一絲笑容,隻癡癡的望著我的眼,然後別開,不停的煽動濃密的眼睫,再轉過來,再別開……喉頭幾次滾動,到最後隻得一句聽不真切的“對不起”被春風吹碎。碎片掉進我心裏,紮得生疼,掉進我眼裏,紮出了淚。
也許無聲勝有聲,也許一切盡在不言中,就是此刻這般。他想說的話,沒有說,但江暮雨似乎感覺到了,她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漸漸有些控製不住自己,我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轉身快步離開,冷冷擲出一句,“如果拋不下對別人的牽掛與肩頭的責任,就不要許諾她一生一世。若許了,做不到,就是欺騙。”
我逃回自己的院落。
一抬頭,夕陽灑了半闕屋頂的碎金。
我衝進房裏,在銅鏡前坐下,直直盯著鏡中的女人,揮手抹去殘掛的幾顆清淚。我痛罵,“江暮雨,你很沒用,知不知道,你很沒用。幹嘛要哭?你感覺到他的悲傷了,所以你心疼他?可你知不知道,他心中的悲有多少是為了你?他也許隻是在哀悼一個曾經那麼美好的寧毓兒今夕不複存在了。”
不許你再為他難過!聽到沒有?!
我起身,走到床前,爬上床,睡下。
一夜輾轉無眠,直到瞅見遠天泛出了魚肚白,方才累極睡去,兜兜轉轉入了夢鄉。
在夢中,我見到了江暮雨。她梳著別致的流雲髻,穿一件對襟輕紗白色褥裙。全身散發著洗盡鉛華後平靜的氣韻,忙碌的穿梭在天醫宮的書庫中。翻閱醫書,皺眉搖頭,再翻閱,再皺眉搖頭,如此反複。天薊匐在她的腳邊,時不時慵懶的搖搖尾巴。
“你怎麼會在這裏?”我疑問。
她聽出是我,沒有轉身,輕道了句,“我不知道,隻是,我醒來就在這裏,門被人鎖了,我出不去。”
難道這就是咒術的力量?將善良的她鎖在了書庫裏?哈,這樣也好。
我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為什麼今日要為竹潛光難過流淚?他傷你還不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