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潛光抱出內室之時,我瞥見了謙益的眼,他的眼裏有激動,興奮和緊張,然他一樣也表達不出來。他隻能努力的睜大眼,向眾人證明他還活著,他會努力活著等我生下孩子。
我被抱進了謙益隔壁的房間,痛得說不出話的模樣讓潛光心疼的揪緊了眉。他握緊我的手緊張得語不成語。
“沒事的……忍著點,一會兒就不痛了……該死的,穩婆怎麼還不來?不痛的,一會兒就不痛了……”
怎麼可能一會兒就不痛了,白癡!我暗罵。
屋外,雨水不間斷的拍打著地麵,啪嗒,啪嗒;屋內,疼痛連綿不絕的抽打著我,一下一下。剛開始一陣一陣的陣痛我還能忍著不出聲。隻是使勁的抓著潛光的手,咬著嘴唇。我在心裏暗示自己,這樣的疼痛,會習慣的,習慣了就好,就不痛了。
如此自我安慰著,我慢慢陷入了一種昏沉的疼痛裏。不知什麼時候,陣痛的頻率開始加快了,穩婆來了,丫鬟也多了,潛光和榮沐也被趕走了。磬兒輕揉著我的雙腿,試圖緩解我的疼痛。然而沒有,我以從未有過的方式清醒的痛著。我心裏清楚,從見紅到生產,可能還有十二個時辰或更久的等待。而我現在就已經有些痛得受不了了。
天,漸漸黑透,雨漸漸小了。
江暮雨卻一刻也未曾停止過掙紮,她想主導這具身體,她還想著救謙益。孩子折磨著我的身體,她折磨著我的心。雙重折磨下,我煩躁不堪。疼痛再次襲來的時候,感覺腿上的骨頭都要裂開了似的,我拚命抓著床沿,似要拚盡全身的氣力,喝斥所有人的碰觸,大吼著,“滾開,統統都別碰我!”
她們每一次的碰觸都隻會讓我感覺更痛,加上一百倍的痛。尤其是三個穩婆在檢查我的開指情況時,痛得我錐心刺骨,眼淚都痛出來了。
“夫人再忍忍,孩子今日恐怕是生不下來的。”一個穩婆說。難道痛到了這個份上,還隻開了一兩指嗎?
“夫人得先省些力氣。”又一個穩婆說,“不然,喊累了可沒有力氣生孩子了。”
“是啊,夫人先別喊了,把聲音變成哈氣,攢著。”最後一個穩婆說。
“姐姐別哭。”磬兒帶著哭腔,緊張而擔憂的安撫我。
我討厭死她們了。我這麼痛,為什麼不能喊,為什麼不能哭?我更恨透了江暮雨,她還在殫精竭慮的想著該如何救謙益。我能感覺到的痛,她一定也能感覺到的,為什麼她忍著自己的劇痛還要想著該死的竹謙益!
痛極了,也累極了,在疼痛中我感到了困乏,然而未及睡去,便又會被陣痛驚醒。如此斷斷續續的困著、疼痛著,熬到了子夜。疼痛蔓延到了下體,那種痛有些難以形容了,仿佛有什麼東西要頂破我的肚皮衝出來,那是撕心裂肺最原始的痛。我呻吟著,“太痛了,太痛了,我就要痛死了,還是讓我死了吧。”
轉眼,我又滿心憤恨的低吼,“竹謙益,該死,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如果不是你作孽,不是你的風流作孽,我此刻不會痛不欲生。
卻沒想到,痛得恍惚間,我忽然聽到自己拚著最後一點力氣對磬兒說道:“快!快去救謙益……鬼頭草三錢,問荊子一錢,葉毒一錢,水生子六錢……各分不同的藥罐三碗水熬成一碗,再將五罐熬成一碗……去,快去,救謙益……興許有救……”
這是江暮雨,這是江暮雨要救竹謙益。
這方子……這方子不是曾經夾帶在《劫問經》中的那張?上頭羅列了十幾味珍奇醫藥,曾讓江暮雨看得一頭霧水。這些藥三五分開,能各成一副良方,可合起來,其中七八味藥藥效相克,煮後藥湯有毒……是了,有毒……我怎沒早早想起這副方子?這是一副毒方,這是一副本身就含有劇毒的毒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