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冬天,來得很早,結束得很遲,並且過程相當漫長。相對於北方來說,南方的冷是從骨子裏發出來的。很多由北而南的人都會感慨南方的冬實在是比北方的難過。
不過,這樣的歎息,到底也是帶了念鄉的情緒。
遊子苦吟家鄉的歌謠,漂泊的靈魂找不到地方歸放。
許誌遠在後來的很多日子裏總是會想,當初那個孱弱地站立於鄉間,素白長裙在河風中飛舞的女子,究竟真實地存在與這世上過嗎?
如果她真的存在過,那為何自己想起她來的時候,眼前總是隻剩一片模糊的景象呢?
可能是,這輩子,他終究欠了她。
一條命,永世償不了的債。
Z市一間普通的小公寓,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窗簾,潔白的床。
靠窗邊擺放在一張掉藤椅,椅子上墊了厚厚的毯。
窗外是灰蒙蒙的,南方的城,早已不下雪了,即使下了,也不過可憐的幾顆雪米,成不了想象中那麼白得驚心動魄的景觀。
瘦弱的姑娘,手背上插著針,藥水在冷天中滴得緩慢。她捧了一本彩色封皮的書,靜靜地靠坐在藤椅上。
眼睛微微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毫無血色,甚至帶了些青紫。若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見著她這幅模樣,指不定會被嚇住。
很久了,她的書都未曾翻動過一頁。
身後響起輕微的推門聲,隨著便是輕巧的腳步聲。姑娘沒有回頭,仍舊是閉著眼睛。
許誌遠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輕輕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子看著她,語氣平淡,倒也不見討好也不冷淡:“怎的不把暖氣打開?”
青禾這才微微睜開了眼:“不冷。”
許誌遠微微歎了歎氣,眼睛一掃,看到了她手中的書。一本當地財經雜誌。
她翻到的那頁,正是盛世的版麵。
英俊年輕的男子,眉眼冷淡,甚至帶了微微的嘲諷。那是盛世的的少東家,盛世未來的唯一繼承人,宋嶽。
字眼都是恭維的,推崇的,帶著顯而易見的讚美。許誌遠笑笑,那樣的誌得意滿,那樣的睥睨萬物,當年的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隻是,如今卻突然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許誌遠看著她,有些想不通,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夠讓她愛得如此深沉,如此悲壯。究竟是怎麼樣深刻的感情,能夠使得這個姑娘不顧一切也要銘記。
青禾也看著許誌遠。現在她看他,倒不如以前那般畏懼,也許是覺得他不過也是一個普通人而已,除了有錢之外,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況且,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呢?
兩個多月前,她決定離開宋嶽。並不是因為宋嶽對她的不理不睬與冷淡,隻是,那個時候,她幾乎日日都疼得死去活來,便想再裝著若無其事,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她原本想著,還能再看宋嶽最後一眼,最後擁抱一下他的,隻是,沒有機會了。她去見許誌遠的時候,便覺得自己要撐不過去了。原本計劃著能撐到與許誌遠達成協議便獨自離開,唯一沒料到的是她終究是沒撐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