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學來說,開門延請校外各方麵的知名人士演講,本來是一種常態。世界各國的大學都是這麼做的。中國領導人以到國外大學演講為榮,外國政治家也以到中國的大學演講為樂。這種演講不僅有外交上的意義,還能豐富大學教學內容,活躍大學的學術氣氛。
對於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以外的高等院校,講座的意義尤其重要。前幾天,我參加北京外國語大學展江教授的一次演講,遇到一位來自鄭州某高校的研究生。他說,聽這樣的演講,太開腦筋了,真希望北京的著名學者能到我們那裏去演講。我說,很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當年是在山西念的大學,太知道地方院校的學術環境了。地方院校的學生,很可能上四年大學,再念三年研究生,都沒有聽過一流學者的演講。目前中國的學術格局是,地方院校冒出一些傑出人才,往往向中心城市的名牌大學流動。而中心城市名牌大學的一流學者,基本上不會向地方院校流動。久而久之,就苦了地方院校的學生。同樣是上大學,不要說見不上大師的麵,就是一睹那些一線學者教授真容的機會也沒有。學位證書拿到了,卻連本學科前沿的門牌號數都不知道在哪兒。
前幾天,我還認識了一位剛從香港中文大學畢業的碩士。和他聊了一番,感到他眼界很開闊。他告訴我,本科是在內地上的一所地方大學,基本上沒學到什麼真東西。到香港中文大學自費讀了一年研究生,學費加生活費大概花了10萬元,費用雖然比在內地上學高得多,但還是很值得。光是那裏中外著名學者川流不息的講座,就是內地大學根本聽不到的。
中國現在的交通條件比過去大有改善。高校的經費也比過去寬裕得多。就是地處偏僻的院校,邀請一線的知名學者講學,從物質條件上講也不再困難。但從政策環境上講,卻有越來越困難的趨勢。比如,教育主管部門不久前下發文件,對於社會人文學科的講座,不是著眼於鼓勵,而是強調講座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為指導,牢牢把握意識形態工作的主導權,對涉及敏感問題要嚴格把關。強調貫徹落實誰主管誰負責的原則,加強管理,嚴格把關,切實負起領導責任。對講座中傳播錯誤觀點的,對相關負責人員,要依據有關規定,視情節輕重,給予批評教育、組織處理或黨紀、政紀處分。講座的校內具體主辦單位要嚴格按照審批程序申報,對擬邀請報告人的情況和報告內容進行認真了解,並征得擬邀請報告人所在單位黨組織同意。學校人員被外單位邀請擔任講座報告人的,必須經所在黨總支或直屬黨支部同意,並上報校黨委批準。這樣的政策,在政治上是足夠正確了,但結果很可能讓一些大學的管理層對舉辦講座心存畏懼,畏首畏尾,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些思想活躍,擅長研究當前公共領域前沿問題的學者,也會被視為敏感而拒之門外。
以這樣的心態防範大學講座,在百年來的中國曆史上是少見的。人們已經知道,中國大學的現代傳統是由蔡元培先生在上個世紀初奠定的。他的基本思想可以用“兼容並包、思想自由”來概括。他管理北大,陳獨秀可以講,胡適也可以講;李大釗可以講,辜鴻銘也可以講。這才孕育了北京大學的新生,五四新文化運動的興起。甚至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中國共產黨的誕生,都得益於此。這是曆史的經驗,今天並不過時。我希望新任教育部部長能夠接續蔡元培的傳統,對現行規定有所反思。如能為講座鬆綁,則學生幸甚,校園文化幸甚,中國大學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