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上,老太太見到厚載,拉著他的手問長問短,籲寒問又對慧娘道:“親家,我這個孫兒向來沒臉皮,你們可千萬多包涵啊!”
然後,褒若在兩個丫頭扶持下,姍姍走來,後麵跟著兩個衣著精潔態度嚴謹的嬤嬤,再後麵是四五個媳婦,走上前來,端端正正地朝慧娘行禮,竟是出乎人意料地嫻雅和大方,隱然有宮廷風範,慧娘心中大喜,麵上卻淡淡地,隻是微笑道:“這位是明家的老太太,快見過禮去。”
褒若見過禮站起身來,跟在褒若後麵的一群丫頭和嬤嬤媳婦們不待主人吩咐,便齊齊向老夫人問安,下人的品味有時可間接表現出主人的品味,許多主子身邊都要帶一個出色卻不掩蓋自己光芒的奴才以彰顯出主人的非同凡響,而這些個服侍小姐的人,哪個拿出來都是小家碧玉之色,個個溫柔有禮,再看到褒若,老夫人也忍不住心裏一驚,褒若身穿一襲家常淺藕色衫子,淡淡雅雅,隻在襟口、袖口、下擺處繡上淺綠色飄灑的花瓣,清新脫俗,並不像一般商人家小姐一樣全身珠光寶氣,隻是在頭上挽起一綹小小鬟髻,別了一朵珠花,其餘烏黑的頭發如瀑流泄,披在身後,手持一把美人扇,手腕一串綴著流蘇的紅玉釧是全身上下唯一稱得上濃重的色彩,襯得皮膚更加細膩如玉,純一派大家閨秀的斯文風度,要不是早知道她父親隻是個商人,誰不說是位名門閨秀?不由得沉吟起來,這個商人家小姐與她想像不太一樣,今日的來意怕是有點波折。
褒若假作溫婉地看著麵前這個目光嚴厲,麵上卻帶著慈和無比的笑容的老狐狸,心想,果然和明厚載是一個家子出來的,能夠把真實的不滿和虛偽的麵具完美融為一體!真是藝術和生活的完美結合呀!她同慧娘一樣不卑不亢,舉止雅重,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權嬤嬤,嚴師出高徒,當時褒若雖學得不情不願,但現在真到要用時,竟也似模似樣。慧娘深以為豪,掩飾地把忍不住要翹起的唇角用絲帕擦了擦,道:“這便是小女褒若了。”
老夫人最初的驚訝過後,笑得眼也眼也眯了起來:“奚府真是毓秀之地,瞧這小姐,長得觀音身邊的玉女似的,好好好!將來一定大有前途,定能嫁得如意婿!”
笑得慈祥,厚載卻臉上一變,眼睛便冷了下來。
老夫人點頭對厚載道:“我有幾句女人家的私房話,不方便你聽,你先出去,待我叫你再進來。”
厚載盯著老夫人的眼睛道:“褒若還小,奶奶多擔待,她是冰珠玉魄擇定之人,更是我明厚載意中人!”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好像欣慰無比,道:“你不必叮囑,還怕我欺負她不成?”
厚載笑道:“褒兒性子活潑,孫子是最喜歡的,不過怕您不習慣,請奶奶多擔待罷。”又將褒若的頭發絲輕輕一攏,溫聲道:“別怕,有我呢,我暫時出去一下,就在花壇旁。”又對慧娘點點頭,這才出去。
老太太見他一再維護褒若,氣得不淺,隻是她城府極深,硬是沒表現出來,還是一副笑彌勒的樣子,隻問了褒若幾歲了,什麼生肖時辰,便回頭與慧娘說起各地的風俗人情和路上見聞,把褒若拋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甚是尷尬。大戶人家會故意讓小輩站著,以此來豎立自己的權威,特別是有的婆婆上門來相看未來媳婦時,故意讓媳婦長立,以此來試探媳婦的性格脾氣,脾氣不好的姑娘便會發作,或是顯不出耐煩的神色,慧娘也出身官宦之家,豈有不知,但一時也摸不透這位老夫人隻是想給褒若立規矩呢,還是不滿意褒若,是以也不曾開口搭救褒若。
這一站便是半個時辰,老太太和慧娘把許多認識人家的事都八卦一遍了,連京城三王爺家的小妾養了一隻狗,莫名其妙死了都聊遍了,一陣陣酸麻自褒若立得端正的腿上傳來,漸漸腿感覺到沉重感,後來什麼感覺也沒有了,原來是麻木了。不幹了,還沒進門就敢這樣整我,我嫁過去還不得使喚死我?褒若心裏的怒火開始騰騰燃起,但是撕破臉皮也得優雅地撕,誰讓她要扮大家閨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