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
微含便沒有再來打攪,過了不久,隨風送來一支簫曲,有歡快也有幽怨,像一個少女遇到情郎卻不得注意的的心情,厚載皺了皺眉,起身把書房門窗關上,他的書房是經過特殊設計的,在牆裏夾了一層棉,門窗與牆接合的地方也全部用混了棉的水灰填合得嚴嚴實實,門窗一關,外麵的聲音便不複聽聞,但是,就算是聽得見,厚載也是聽而不聞了,他看著紙上的人出神出了一夜。
厚載次日不耐煩再呆在明府,在明海樓交代了事情後,便去了母親的霽月山莊,明夫人依舊一副恬然而優雅的笑,比上次見到更加開朗了幾分,甚至還和丫頭們一起放了風箏,厚載到達霽月山莊時,明夫人正對丫頭抱怨道:“這風箏,人大心大了,居然趁我不注意,和你那個鷂子私奔!拿把剪子來,人家相親相愛,我們也不能拖後腿!”
丫頭們嘻嘻哈哈笑著奉上小剪子,明夫人把線一剪:“雙宿雙飛去吧!”
兩隻鷂子脫了束縛,交纏在一起,隨風飄飄蕩蕩地消失在視線裏。
明夫人笑道:“風箏比人好啊,剪子一剪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人就跟那樹一樣,定在那兒,去哪都是得先痛上一番!”
正說著,有個小丫頭看到厚載,叫了聲:“少爺!”
明夫人見到厚載,笑著走過來牽他的手道:“你可來了,娘正想著你呢,早聽說你整治明海樓的事,幹得漂亮!”
兩人在一株茶花樹旁的一張石椅上坐下,不多時,天民便命人帶著厚厚的錦褥來了:“夫人,少爺,用這個墊上再坐,冬不坐石,夏不坐木,如今雖是初春,石頭可冷得很!”
“我哪裏就那麼嬌貴了,偏不要!”
明夫人笑著不動身,天民看了厚載一眼,也不多勸,隻對一旁的一個媳婦道:“中午夫人的膳食要加生薑,坐了冷石頭,要多吃些抗寒!”
明夫人忙笑著站起身來:“大總管!饒了我吧!”
又笑著對厚載道:“前些日子我著了些涼,不過是有些頭痛流涕,結果他讓我喝了一大碗的生薑,喝得辣得我從喉嚨裏那個嗆呀!再不喝那玩意兒了!”
天民帶著一絲笑意,麵上猶是嚴肅正經:“夫人身體嬌弱,藥吃太多不好,喝薑湯也是無奈之舉。良藥苦口利於病啊。”
厚載又想起當初在明府,明夫人病了,老太君帶人來看望她,卻把她身邊人打了一頓,說是照顧主人不力,明夫人不得不從床上掙紮起來為她們求情;老太君又說怕禮睿過了病氣,不讓他來看望母親;厚載倒是不顧老太君的再三勸說探望了母親,雖是極力勸解,可是母親強顏歡笑,鬱鬱之色在雙眉間始終不開,以至於病好後,大瘦一圈。
好像在印象中,明夫人隻要略一生病,便一定是麵色蒼白弱不勝衣的樣子。
現在明夫人一臉的明媚之色,哪有半分得了風寒的樣?行動敏捷輕快,如果不說她是厚載的娘,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美麗少婦竟有了這麼大的兒子。
厚載心裏的掙紮像風吹長草一樣起伏不定,麵色也陰晴不定起來。
天民看了厚載一眼,道:“少爺心中有心事吧,小的雖不才,不過也願意為少爺分憂。”
厚載知道他會說這樣不是妄自尊大,而是確實有一定的能力才敢開口說這話,試探地道:“現在明海樓的事已經處理好,想必天民叔已經知道,外患已經清了,現在有些親戚家眷上門來賀喜,隻是家中沒有主母執行,很不成樣子……”
明夫人柔媚的笑意漸漸隱去了。
這些日子她也常在心中痛苦地選擇。
在山莊畢竟不能住一輩子,住上一年兩年可以,可是住久了,總不是辦法,隻要她還是明禮睿的妻子,就必定有一天要回明府。
然而隨著在山莊居住地越久,她越不願意回那個精雕細刻、富麗堂皇、仿佛用無數錢堆起來的、精美得像神龕一樣的明府,那個沒有人情味,隻有傷心的地方,那裏,除了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寄托,沒有什麼是她喜歡的。
孩子長大了,娶了妻,也經常滿世界地跑了,她一個人在那樣一個府第裏,看著讓她傷了一輩子心的丈夫,那日子像全身浸在冰水裏的日子啊!
“少爺,夫人的氣色方才好些,依小人的,不必那麼急著回去的,老太君的智謀足比十個男子還厲害,足以對付一百個女眷,再說夫人回去也幫不上忙。”
“依天民叔的話,就讓娘在山莊裏住?我這個兒子也算有些小成,卻讓自己母親獨居在山上,未免不孝。”
“孝與不孝,少爺心裏該有一個準數,什麼是孝,什麼是不孝?是為了世人的眼光,強求夫人回到她所不願意的明府去受苦,還是不顧世人指責,依夫人本人的意願將夫人留在山莊,讓夫人日日過得舒心快活?”天民看了看明夫人蒼白了的臉,回答得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