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民雇下的船船況極好,新整治過不久,上下分兩層,房間不少,也夠寬闊,船老大四十許,一眼精幹,黝黑的皮膚顯得是江上常行人,他放下船板,請各位太太奶奶們上船,然後解船,推竿,船穩穩地向湖心遊去,丫頭們都是極少出門的,個個看著江麵出神,好在一個小孩才七個月,一個才兩歲,也不大跑,不用擔心掉下船,慧娘等人放下心來,命人在樓上拚了桌子,圍了椅子,擺下茶點細果看湖景,這一天,果然如天民所說逛不夠,於是在天民的吩咐下,船又向江口駛去,來到江道上,男人也還罷了,都見過世麵,但是女眷們卻少出門,望著兩岸風光不由得齊聲驚歎,今日隨出門的丫頭個個興奮地滿麵紅光。
“前麵叫做柳木濱,栽了有十城的柳樹,到了春天,柳木一片依依,放眼望去,像一片綠煙籠罩,那才叫漂亮呢!”溥沙經常同官府中人在江麵上觀光,所知甚多,褒若聽了,不由得往岸上仔細瞧,覺得此景似有些熟悉,卻不知道在哪時裏見過,不由得沉吟。
慧娘正站在褒若身邊,聽到“柳木濱”三個字,不由得癡癡望著那一片柳木林發呆,此時已經秋天,柳葉落已久,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條在風中揮舞,慧娘不禁開口道:“為什麼這兒還是沒變?這一片柳林當然我記得有人說要砍了做其他用途的。”
溥沙答道:“是砍了的,後來有一個員外把這塊地買下來,又同往日一樣種人了柳樹,說是這樣岸邊景色才美。”說完轉頭看了慧娘一眼:“娘來過?”
“年輕時候來過,當時這裏也是這樣的,一點沒變。”慧娘淡淡地道。
“奇怪,這景色越看越眼熟,好像我在哪兒見過。”褒若喃喃地道。
“不會是夢裏吧?”慧娘取笑道。
船開得很慢,褒若看見柳林中有一對年青男女,粗衣藍布在林間奔跑,女子跑在前麵,男人緊上一步,拉住了女子的手臂,褒若一震,猛地觸動記憶:“想起來了!雲燕偕飛杏花天!”
慧娘麵色大變:“你說什麼?”
褒若沒想到這景色竟與她無意中見到的案屏一模一樣,真是意外之喜,沒曾注意慧娘的臉色,拉著慧娘叫道:“姨媽,你看那兩個男女在追逐,要是換成了公子小姐,正像是我在李國看到的一扇案屏!”
慧娘追問道:“什麼案屏?你說什麼?”
“記不記得我曾在一家古玩店受到那個安敏的羞辱的事?那時我正在看一個案屏,上麵畫的正是韋渡江景,連這一片柳林也一模一樣啊,那個案屏上還雕著一個小姐轉身要走,書生拉著不讓走,後麵還鐫著四行字,我現在就記得為首第一行是‘雲燕偕飛杏花天’,後麵的卻不記得了。”
慧娘麵色不定,驚疑不止,努力鎮定下來,笑道:“雲燕偕飛杏花天,鴛鴦依依破玉玦;從此夢裏長相見,一枕清風月半缺。”
“對對,就是這個,姨媽,您怎麼知道?”
“這是當時一個風流才子寫的,很多人都知道,你一提上句,我就想起來了。”慧娘望著那片柳林的男女,淡淡地道,又問道:“那個案屏在哪有賣?這麼巧,我也想看看。”
“唔,我不知道有沒有帶來,我的行李是菁兒給收拾的,我還沒有翻過呢,回去找找看。”褒若道。
慧娘再不說話,望著那柳林直到船轉過了一個山彎,再不見了柳林為止,隨後慧娘便道困了,要去小室中略休息片刻,褒若有些奇怪地看著麵色有些奇怪的慧娘,問:“是不是暈船?”
“不是,你知道我素有午睡的習慣,不睡不舒服。”慧娘勉強笑道,自回屋去了。
天快要黑了,船便不再往前走,就在江邊一處泊岸停靠,江邊村婦捶衣,小兒裸身做了江遊兒,幾處炊煙,幾戶人家。船上人好奇地看著他們,羨慕他們的無憂無慮,他們也好奇地看著船上的這一群錦繡綺羅堆裏的人,羨慕他們的富貴華麗,雙方倒是互成了風景,彼此都樂在其中。由於他們停泊的地方距這些江邊居民還有一些水路,天民便下船,乘了小船與他們攀話,不久便與他們同到村中,回來時了不少當地居民自種的食物回來,晚上吃的便是江中鮮魚,村中青菜,再一些沿岩人家養的雞鴨,別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