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女人……”鬼影輕輕喃聲,把這幾個字在嘴裏像黃蓮一般咀嚼過,化作一腔的苦意,美麗的女子,別人的女人。
“對,我的女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日間與我共桌而食,夜間與我同床而寢,生的是我明家的骨肉,你明白嗎?”
明厚載句句如針,刺得鬼影的心一片殷紅,笑得恍惚:“我明白。”
他說的,他都知道,可是卻做不到不去看她,不去遠遠守在可能會聽到她消息的地方,他不再說話,腳下如浮,倏忽飄開了,像鬼影一般,無形無蹤。
他的懷裏有很多東西,有她送的紫金墨塊,有她的小肚兜,還有頸上掛的珍珠,沉甸甸地壓在他貼身的內衫,腳下卻更加飄忽無比,因為,沒有生命的鬼總是飄得很快的。
冷酷地看著他離去,必要時候,明厚載會像打鬼天師一般,毫不留情地把劍指向這個已經成了鬼影的男人,哪怕這個男人是他一向很欣賞的人,看了眼山下的杏色幄車,依舊遮得密密實實,裏麵有他的新婚妻子,一生的愛戀,生命之所係,所以,誓死不放手!
他笑了笑,看了眼四下,向小林子裏很快躥去。
褒若坐在車內,幾次欲掀車簾,卻終於沒有,令人窒息的空氣不知過了多久,車簾一掀,滿眼的陽光,明厚載帶著笑意的臉伸進來,手上拿了一串紅果子:“野莓子,很好吃。”
褒若張口就著他的手,吃著一顆顆酸酸甜甜的莓子,酸也酸得讓人心疼,甜也甜得讓人含笑,不由得又想哭,又想笑,車子轔轔開動,離往事越來越遠了,那個黑色的人影隻能藏在曾經的路上,無法與她同行一生。
“你看,那朵雲多好看!”明厚載主動掀起了簾子,一同看天上的風景,指著天邊的一朵雲:“像你的素銀綾子門簾。”
那雲,果然薄得像一匹銀素色的綾子,褒若倚在明厚載身上,看得入神。
明厚載與她兩人慢慢行,邊走邊玩,先行人員已經先到了京城通報他們將要到京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老太君先吐了口氣:“阿彌陀佛!可算回來了,回來看看家裏靠了些什麼孽!”
明夫人充耳不聞,一邊“呸呸呸!”把瓜子皮吐得一地都是,然後才慢悠悠地道:“回來也是我的兒子,難道敢把我休出去I成?”
“你們少說兩句吧!”明禮睿不得不開口,每天吃飯時就是他最難受的時候,娘親和老婆對陣,最難當的就是夾在中間的兒子:“夫人,你一個當家主母,這樣成何體統?吃完飯還要嗑瓜子,吐得滿地都是,哪有一點斯文樣?你從前的溫柔樣子都跑哪去了?”
“嗯?”明夫人掃了他一眼,竟然冷得讓他縮了縮脖子:“我當時傻!對我有什麼好處?……”
又來了!明禮睿心裏還沒說完,啪!一聲讓人心驚肉跳的聲音響起,桌子上的一個湯碗已經不見,隻餘滿地的碎屑!明夫人站在原地冷笑,嘴角微微抽搐。
這是明厚載走後數不清的事件中,最最不起眼的一件小事,大點的,就是把故意為難她的一個小妾劈頭摔了一巴掌,再大一眼,揚言要把已經生了兒子的那個妾賣掉!再再大一點,站在明府門前罵街,再大一點,老太君疾言厲色地指責她時,她二話不說,衝進老太君的房間,把老太君的房裏最珍愛的一幅字畫扯了個粉碎!然後把碎屑捧出來,摔在老太君臉上!
其他的還說得過去,打小妾也是小事,賣妾,也不算太大的事,在明府門前罵街,好吧,咬咬牙也就忍了!但是敢對明府的老太君公然對抗而且侮辱,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這是大不孝!犯上!
明禮睿心中其實是舍不得明夫人的,明夫人越辣越爆,他就感到越新奇越可愛,尤其是明夫人一反一般端莊女子的嫻雅時,竟讓他感到心都激動起來,像是吃慣了大魚大肉,突然見到不一樣的辣拌菜時的激動心情,解膩除煩,老太君見明厚載不在,逼得他休妻,他就是下不了手,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劇烈地而堅定地違抗老太君的意思,可惜,他再堅定,夫人的心也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若是當初他就堅定,堅定地愛自己的夫人,何至於今日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