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不一,長短不一,深淺不一的痕跡,皆是指甲刻下。
每一道,都是她僥幸活著熬過的一天。
每天清點一遍,居然成了她活著的樂趣之一。
一,二,三,四……五十五,五十六……九十九,一百……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眸光煽動,唇畔的笑意愈發明顯,到最後,宛若春花般明豔絢爛,仿佛如今才有了少女的天真無邪。
她早已熬過一百天!最難的日子已然一去不返!她要在這麵牆上刻下她活著的印記,一百日,一千日,一萬日!她當然會活下去,比那些人活的更長久!
三個多月不曾開口說話的唇邊,卻溢出一陣低不可聞的笑聲。多少回她痛得全身痙攣,多少回凍傷處奇癢難忍,多少回她像是被丟入火堆中炙烤高熱不退,多少回她跌入醒不過來的噩夢以為就要這麼不明不白冤枉死去!
“能活著就這麼歡喜?”一道淡漠的調侃,從門口傳來,有人倚在門邊,看了半天好戲。
暗自收緊手掌中的那片桃花,仿佛視若珍寶,轉過清瘦的臉龐,她望向大門的方向,那一抹紫色,像是天際霞彩無聲息映入她的眼底。
少年似乎偏愛紫色,垂泄曳地的華服將他襯托的神秘而高貴,玉冠束發,麵目深刻俊美,深沉的眸子裏隱約閃過一道嘲諷,他明明還未弱冠,卻早已生成一股沉斂的威懾氣度。
她在曆山腳下撿回一條命,實則是煎熬痛苦的開始,幾度高燒,九死一生,又從未開口說話,終日死寂消沉,活脫脫一個木頭人,若換做一般人,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自會認定她腦袋燒糊塗了——非瘋即傻。
而他,卻看清她笑,是因為驕傲歡喜!她再多心思,在他麵前,根本無處可匿!
少女臉上的笑容還不曾徹底消散殆盡,下一瞬徹底望入少年淡薄的眼底,突地想起自己的身體被一劍刺穿的那個瞬間,她呼吸一滯,幾乎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竟有一種窒息之感。
看著她麵色驟變,少年幽深的眸子中浮上幾絲玩味,他眉心傾動,薄唇藏笑,衣袂翻湧,一瞬風華絕世傾城。
他見過太多年華正好純真嬌媚的女子,但她卻還是吸引了他。
哪怕她久病臥床,在生死之間徘徊奪取了她原本的生氣,但那對眼睛卻依舊亮的驚人,猶如風中刀劍,火中赤焰,不自覺就忽略了她的容貌。
“十兩二十錢,你的賣身價。”笑意泯滅在嘴角,他淡淡睇著她,嗓音透著暗暗的魅惑,卻是擲地有聲。
少年身邊的老仆人馬伯曾經來看望過她一回,對著神誌不清的自己提起過,七爺派人在第二日搜了整座曆山,果真發現了另一具中年男人屍體,買了棺木壽衣,將他葬在曆山腳下。
她卻是暗記於心。
她虧欠這個七爺的,不隻是十兩二十錢,這些日子她這副病骨頭吃的喝的看診的銀兩,定是不可小覷。
他的身世來曆她渾然不知,隻是……她已經來不及反悔。
唯獨希望……她好不容易從地獄爬了出來,不會再踏入另一個人間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