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去世後,這個祖傳的紅泥火爐就被搬到了我父親和媽媽的房間,後來,在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天,父親就把它又搬到了我和弟弟的房間。那一年臨近春節時,隊裏來了一個幹部,隊長安排他住到我家,我父親害怕凍傷了這個幹部,就讓他同我們弟兄兩個住一個房間,因而,後來我們就和這個幹部成了紅泥火爐旁的新“火”伴。這位幹部個子高大,一臉胡須,看起來有點兒像過年時門上貼的那個周倉,可是,處久了才知道,他異常的溫和,溫和得就像去世的爺爺。他每天和隊裏社員們一起勞動,無論他的手腳被磨出再多的血泡,他在人麵前都不喊疼。他每天晚上都在紅泥火爐旁給我們講革命故事,講東北抗聯,講紅岩上的江姐,講台兒莊戰役、百團大戰,延安保衛戰等。他經常告訴我們說,一定要好好學習,要珍惜這來自不易的社會,要事事處處為國家著想,為百姓著想。那時候,我們並不了解共產黨是什麼,可是他卻常常告訴我們說,共產黨就是為建立一個社會主義富強的新中國的那個人,就是為中國老百姓的幸福服務的那個人。他在我家住的日子裏,從來在生活上不高特殊,有時候,媽媽專門給他碗裏放個荷包蛋,他就悄悄地再放回到父親碗裏或是我們兄弟的碗裏。當我們吃著媽媽蒸的紅薯麵窩窩頭,嫌不好吃時,他就會對我們說,這個饃饃可比紅軍過草地時吃的草根強多了,人要從小養成艱苦奮鬥的精神,將來才能有出息……但他從來沒說自己就是當年戰鬥中的一員。
後來有一天,他把我家人叫到一起說,他要回北京工作了。臨走時,他還專門去給紅泥火爐做了個特意的告別:我看到他深深地撫摸紅泥火爐,又拿出一個照相機,給紅泥火爐照了好多照片,然後就含著淚離開了我家。
數年後,突然有一天我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幹部一身西裝革履的同中央領導們在一起,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原來是一個革命時期的老總,黨的一個高級幹部。我家鄉人現在每到冬天,圍到紅泥火爐旁閑談時,就會經常談起這個和老百姓一個本色的大幹部,他們常常說共產黨這樣的大幹部真的要多些,那想象中咱中國該有多美氣!
一種物,一個人,讓人懷念,讓人敬羨,因在何處?這絕不僅僅是人性的一種本能,也有大量的人為成分。紅泥小火爐,讓人懷念,是我們在冰冷世界裏感受到了它給的溫暖,大幹部給人以懷念的,是他的行為給了百姓一種民族希望的溫暖。現在家鄉人不再用紅泥小火爐取暖越冬了,然而那種滲入血液裏的溫暖卻永遠在我和我的家鄉人心裏旺火著、沉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