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霞去外地那天,緩緩自作主張關了兩小時店門去車站送她。緩緩想:一定要趕緊招個店員,不然把人都要困死。那天,紅霞穿了一件紅色呢大衣,那紅色在車站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很顯眼。等待發車時間的當兒,兩人站在候車前廳講話,緩緩顯得安靜,時而又有些不安,眼睛看看這裏,看看那裏;而紅霞顯得溫暖熱烈,就像她那一身裝扮,刷了眼睫毛的眼睛神彩飛揚。緩緩的生活就是孩子,家庭,以及帶給她穩定生活的工作,紅霞的生活就是全世界和一切她感興趣的東西。車站廣播員播報著去某地的車次就要發車了,請旅客排隊檢票上車。紅霞瀟灑地揮揮手,說:緩緩,我要上車了,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高興了可以去看我,到處走走,別活得那麼任勞任怨似的。緩緩點點頭。紅霞走了,消失在檢票口。在緩緩狹隘的人際關係中,紅霞就是她生活中一顆耀眼的星星,如今這顆星星也將遠去了。
回到花店,緩緩有些沉默。近黃昏的時候,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陰雨天氣,街上便見不到幾個行人,偶爾有幾輛車駛過,濺起一路的水花。旁邊水果超市的老板娘芳姐抓了瓜子來聊天,遞一把瓜子給緩緩,緩緩說:喉嚨有點上火,不敢吃。芳姐說:薄荷味的,吃點沒事的。緩緩接過瓜子。芳姐問緩緩今天生意怎樣?緩緩說:還行吧。芳姐四十歲左右年紀,圓臉,雙下巴,一雙眼睛在肥肉的擁擠下眯成了一條縫,寬闊的身影都快趕上聖誕老人了。芳姐特別善長嗑瓜子,上下兩齒輕輕一碰,瓜子仁就到了嘴裏。在屋裏呆時間長了鬱悶得很,緩緩和芳姐在雨簷下看著這雨幕,這雨越下越大,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會停的。一場秋雨一場寒,越往後天會越冷。芳姐說:天氣預報還報得真準,說晚上落雨就真落雨了。芳姐看外牆麵上貼的招騁啟示,又問:緩緩,店裏招到店員了麼?緩緩說:還沒呢?芳姐說:現在人不好請呢,笨夥計不中用,太精明的又踩老板。年輕漂亮的又都幹不長久,三天兩頭換地方。再那些三不著倆的,牛哄哄的,活還沒幹好呢,就談開了錢。緩緩也是個替人打工的,聽芳姐這樣說,心裏有些漾漾的,但麵上還是靜靜的,笑說:說的是呢。芳姐,你有沒有認識的熟人想來花店上班的?幫忙介紹介紹。芳姐吐過嘴裏的瓜子殼,說:有倒是有幾個相好的姐妹,能說會道的,和我差不多年紀,就不知老板會不會嫌年齡大。緩緩忙說:隻要能吃得苦,做得來生意,年齡大些算什麼。芳姐說:那我哪天讓她來試試?緩緩說:就明天來。這時,芳姐男人在那邊大著嗓子嚷:又扯什麼閑篇呢?還不回來收拾。芳姐也不甘示弱,回道:嚷啥嚷,做點事兒就嚷嚷的,生怕老娘不曉得你幹活了,哪天不是老娘在店裏從早守到晚?芳姐碎著嘴往自家店去。緩緩在芳姐身後道:芳姐,明天就讓你那姊妹來。芳姐說:好勒。
那邊一陣“哐當”“丁咚”“砰”,中間夾雜著尖銳的女聲和男子粗魯的嗓音,一陣打佯交響曲後,水果超市平靜了,又有幾家店麵關了門。
緩緩拿出賬本來,做好當天的賬目。又看看店後麵保存鮮花的小冷庫是否穩妥,桶裏有幾枝花看相不好了,該打折賣掉的打折,該扔掉的扔掉。做完這些,看看時間,才七點過一點,冬日天黑得早,再加上這種天氣是不會有客人上門了的。緩緩拿上包包和存在店裏的一件雨衣,關上了店門。她去推自行車,對麵車道上不知是誰在按汽車喇叭,“叭叭叭”地吵個不停,這樣擾民真是很討厭。汽車喇叭響過後還在繼續,緩緩忍不住往對麵看了一眼,那輛車很是眼熟,像是老板的車。緩緩走近去,果然是歐陽超的汽車。歐陽超在車裏說:響了好幾聲喇叭,你終於聽到了?緩緩道:下著雨,你怎麼來了?歐陽超說:這樣鬼天氣,你把自行車推進店裏,我用車送你回去吧。緩緩說:不用了,我還要去婆婆家接朵朵呢。歐陽超說:我和你去接朵朵,再送你們回去。緩緩還在車窗外猶豫,歐陽超一副老大哥的樣子,說: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我幫你把自行車推進店裏去。歐陽超拉開車門,下了車。緩緩說:我明天早上還要騎自行車送朵朵上學,來開店門。歐陽超一邊朝店麵緊走幾步一邊說:明天我也沒啥事,我明天早上義務為你做司機,你說的這兩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別磨嘰了。緩緩隻得又重新打開店門,把自行車弄到裏麵去,自行車推進花店裏後,轉不開身,幹淨的地麵滴了些水漬,也管不了那些了,等到明天來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