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她誰也不開口,就在床邊並排坐著,外麵似乎還有人在歡鬧,而我與他相對無言。
曾經彼此傾心,歡樂的時光已一去不複返。那時雖然天各一方,可心中卻掛念彼此;如今雖然近在咫尺,卻像遠在天邊。
我終於開口了,說:“過幾****就要赴東邊與北國軍一戰了,你……”
“我曾經說過,不願受婚姻的束縛。”她打斷我的話。
“是的,你說過。”
“我知道,周武的事不是你的錯。”
她終於肯看著我,那眼神熟悉又陌生,在燭光下,眼波流轉。
“那日在席間,我是希望你能站起來支持父親,但是後來我明白了,那時即使你也站起來,也會和周武一樣的。”
對於她的理解,我感到欣慰,又感到心痛。我心痛於自己的怯弱。我是那麼怯弱,在這件事上立場不堅,連連後退,才會讓周武送上性命。
“隻是,我與父親寧死不做賣國賊,四方將軍以為,把我嫁給你,我就要為你說話,而你,赴東方與北國軍交戰,我實則是人質,我父親不得不放棄立場,支持四方將軍。”她一字一句,似是十分痛恨。
“可我們父女倆就是死,也不要做背棄國家的苟且之事。”櫻阮盯著我,忽然神情一變,從衣服裏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向我刺去。
我沒有躲閃,匕首,在離我咽喉半寸近的地方停了下來。
“為何不躲?”她驚訝。
“我知道你下不了手。”
她張大眼睛,似乎十分羞憤。反手一揮,就向自己喉嚨刺去。
我抓住她的手腕。
“為何又要阻止?”她掙紮。
“你寧可死也不願做賣國賊,我也一樣。”我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堅定地說:“我不會接替周武職務,我不去東邊。”
第二日,公雞鳴叫,曙光微微灑入房中,我起身,穿戴整齊。
走出家門,我看到許多年輕人在街上叫喊,呼籲四方將軍抵禦進犯的牧野。大家群情激奮,也令我熱血沸騰。
那日與沐雲商議之事,我會在今日實行。
北上的牧野軍不知在我的故鄉屠殺了多少無辜民眾,他們踩著人的鮮血進犯,讓血染紅我故鄉的土地。那土地本就常年幹涸,北方的水流引不到那裏,年年大地龜裂,如今經曆這血雨腥風,更是一片承載苦難的土地。
◇◇◇
那天,沐雲將軍說,他們已與鄰國金普聯合,希望我能配合勸諫四方將軍能放棄內戰,團結一致抵禦外患。
他勸我如若口頭勸諫不行,就實行武力。
事成之後,金普會出麵支持,到時候四方將軍不得不同意攻打牧野。
他們會保護我的安全。
實際上,我已上下打點,等待用武力逼四方將軍就犯的那日,可不敢輕舉妄動,直到他殺周武之前,我仍覺得可以使他扭轉心意。
◇◇◇
四方將軍看到我時,神情有些驚訝。他沉著臉端詳我,打量我,似要研究我的意圖,以提前準備說辭。
“子誠,你為何此時前來?”
我向四方將軍行大禮。
“快快請起,為何行此大禮?”四方將軍扶我起來,可他攥住我胳膊的手卻十分用力,神情中也掠過一絲怒氣。
我起立,仍作揖,而後道:“自古以來,我國遭外國淩辱,皆是因內憂外患並存,而國內勢力卻自相殘殺。”
“哦?子誠,莫非你還想勸諫?”
“是的,”我頓了頓,堅定自己的決心,“隻要您沒有改變主意,我會一直勸諫下去。”
“你這是在逼我嗎?”刹那間,四方將軍的怒容外露,仿佛一直為了捕捉獵物的鷹隱藏了很久,此時終於按捺不住,張開利爪。
“子誠不敢。隻是,將軍若不改變心意,子誠必將一直勸諫下去。”
不愧是四方將軍,迅速收斂了怒容,臉上擠出笑意,“子誠啊子誠,你這是何必呢。有話好說嘛。”
“將軍心意已改?”我察覺到一絲希望。
“赴東與北國軍一戰,我另派人選,你剛成親,實在不宜出戰,是我疏忽了。”他忽而起身,一個揮手:“但是剿滅北國軍一事,不容有任何異議,子誠,你退下吧,好好慶祝你的新婚之喜。”
我,仍對四方將軍留存一線希望,希望他能改變心意,不到萬不得已,不願用強硬手段,如果能和平實現目的,我情緣放下自尊,盡管我此生從未對任何人屈膝,當時,我重重地跪在地上,一時情緒湧上,淚奔騰而下。
四方將軍也被我驚住,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四方將軍,請您三思,請您務必三思。子誠求您了。”
我求他,屈辱或羞愧,全作拋到一邊。此時的我隻能仰望四方將軍,可那是我最後的企盼。
希望他能在這最後一刻改變心意。
然而,片刻後,四方將軍回過神來,轉過頭,背對我道:“子誠,你起來吧。我心意已決。”
在那一瞬間,四方將軍越過我心中的那道界限,我知道再也沒有別的辦法,我起身告退,在我走出房門的那一瞬間,忽有數十人從我身邊奔過,我徑直走出,這裏的守衛皆被我更換過,此時全數聽我的指令。
我曾告訴他們,若當我走出房門時,四方將軍仍沒回心轉意,就隻能以武力相逼。
他們衝入房間。
“人不在!”有人高喊。
六
四方將軍察覺到動靜,從後門迅速逃出,然而周圍都已被我布下陣勢,終於將他扣押。
依照我的吩咐,我將四方將軍關押在一所密牢裏,另一方麵通知沐雲,希望他能接應,尤其是將櫻阮帶走。
誰料,鄰國金普聽聞此事,竟以為我國行事不當,大加抨擊,行動上則袖手旁觀。而沐雲和北國將軍竟也就此罷手,將我置於兩難之間。
原來,他們隻想實現與四方將軍的聯盟,置於我的性命於他們而言並不重要。
四方將軍在密牢裏堅持了3天,終於同意與北國軍聯手,向全國宣告即將對牧野軍宣戰。
而後,四方將軍的軍隊與北上的牧野軍殊死搏鬥,將士們的愛國情懷空前高漲,勢與敵人同歸於盡。起止是四方將軍的將士,全國上下都熱血沸騰,要將侵略者趕出國土,雙方血灑大地,彼此皆傷亡慘重。
而我,將四方將軍放出的那日,我跪在他房門前。
我久久地跪著,從白天到黑夜。
直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緩步走來,他叫我起來,叫我進房間。
四方將軍請我坐下,竟言語柔和。
我不坐,仍執意跪在他麵前。
“唉,子誠,我知你愛國之心,可你著實太年輕,太年輕。”
實際上,果然在對抗牧野的戰鬥中,勢單力薄的北國軍並未起到重大作用,四方將軍的軍隊在戰場上與敵軍殊死搏鬥,最終雖然取得勝利,然而元氣大傷。
與外敵的戰鬥一結束,北國將軍就與四方將軍開戰,兵力大不如前的四方將軍,節節潰敗。
全國上下,回蕩著北國將軍軍隊勝利的凱歌。
不知為何,四方將軍並未將我處死,或許因為我父親曾經位高權重,又與四方將軍交好,又或許是我也說不出的原因。總之,他隻是將我幽靜,長久地幽靜,以表達他的憤怒。
四方將軍兵敗如山倒,隻得向西北邊陲的一處地帶遷移,我也隨他而去,臨行之日,我走出幽靜我的囹圄,陽光晃著我的眼,我竟有些不適應。
走出不遠,便看到一人。
是櫻阮。
四方將軍沒殺我,也沒殺櫻阮,事發後她回到父親身邊,而今日她來又為何?
她說,那****的行為,讓她真正認識到了我,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她自此非我不嫁,一定要隨我去任何地方。
櫻阮終於成為這個世上唯一陪我到最後的人。
◇◇◇
如今,大約已過了60個年頭。櫻阮已經駕鶴西歸,隻剩下我風燭殘年。
這些年來沒什麼事能讓我震動不已,除了一件。
四方將軍在西北建立自己的政權,以求東山再起。然而他能做到的隻是將自身的政權穩固,卻再也無力與北國將軍之政權對抗。那時,舉國上下皆已擁護北國將軍為最高統治者,是他們心中的英雄,是神一樣的存在。
剿滅四方將軍一戰的勝利,被北國軍大肆渲染,寫入史書,代代傳送。
隻是,差不多過了40年,四方將軍過世,他的日記昭示眾人。
有一頁寫著:“X年X月X日,我欲南下剿滅侵略者牧野,假意與牧野聯合,並假以剿滅北國將軍之名,迷惑敵人,在最佳時機,揮軍南下,以打他措手不及。”
“X年X月X日,殺子允,以使牧野完全相信我之意圖。子誠係我之舊友之子,不可殺之,但觀他行,再做定奪。”
“X年X月X日,子誠兵諫事出,世界皆知,我以不可回頭,隻能將計就計,南下抗戰。”
“X年X月X日……”
被稱為史上第一陰謀家的四方將軍,他的日記,也被載入陰謀史上的史冊,作為陰謀中的陰謀,留作後人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