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將近十點,陳默坐在書桌前上網搜了點關於茨威格的作品評論,用以應付老師布置的隨堂作業。
信息技術發展得太快,大一的時候還用512K的軟盤拷貝資料,現在已經能在百度上搜索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換句話說,很多以前需要的,現在已經越來越快地不再需要了。
約摸半小時之後,陳默把作業發到老師的電子郵箱。此時的宿舍樓裏天天如此地開始熱鬧起來,宛若後莊的夜市一般。
隔壁文秘班正在打八十分,一方剛被從J扒到了2;對麵新聞班的四國軍棋則激戰正酣,眼看著工兵就要直搗對方的黃龍。不知從哪個宿舍裏傳來了煽情的音樂,一定是《火影忍者》又開始了漫長的倒敘。
樓道裏昏暗的光線中也是人來人往,有的人在伸懶腰,有人在打電話,有人穿著背心和三角短褲來回溜達,有人剛從外麵回來還沒來得及換下白天的襯衫就忙不迭地尋找任何可能加入的娛樂活動。
陳默站在陽台上,看著細雨中東吳橋下綿延著伸向遠方的莫邪路,回想大一的時候,東環路上還沒架起高架,這條路也還隻是條兩車並行都嫌擁擠的小巷。而此時的路上車來車往,車輪碾過濕濘的路麵,帶起的水聲似乎清晰可聞,如果時間也能被如此碾壓,一個人的過去又有多少值得放進回憶呢。
雨依然在不緊不慢地下著,落在路燈的光影中,落在黑漆漆的運河裏,落在陳默向前探出的手掌心。最後一年的大學時光似乎就像這場雨一樣,在不緊不慢的流逝中終將戛然而止。
“其實一直以來對你都抱有很強的戒心。”這段時間以來,陳默第一次主動開口與我交流。
我看著橋下那棵高大的白玉蘭樹,似乎仍在為剛才沒有拉住蕭奕如而耿耿於懷。
開春的時候,樹上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沒有,卻近乎胡來般地開滿了大隻白色的花朵,如今花瓣落盡,葉子鬱鬱蔥蔥地長了出來,反倒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你一定並不甘心就這麼一直躲在我的影子裏,如果有機會,肯定毫不猶豫地將我一腳踢開,然後隨心所欲地掌控這具身體。”陳默說。
“將你一腳踢開倒也不至於,但能占據主導當然再好不過。”每次想到這裏我都忍不住地笑起來。
“真的這麼想?”
“當然,跟你也沒必要隱瞞,瞞也瞞不住。”
“覺得現在這樣不好?”
“覺得現在這樣不好?”我把陳默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不耐煩地說道,“看見的是廣闊天地,卻隻能委身於轉個圈都費勁的狹小空間,時間上也沒有絕對的自由,時時刻刻還得注意你的臉色,你覺得這樣好不好?要不換你來試試?”
陳默的樣子似乎在認真地考慮我的提議,“你比以前強壯了不少,我能感覺出來。”
“可不是,你看書的時候我也沒閑著,雖然不是親身經曆,但總歸知道了這世界上有著各種各樣的人生,若不是在你的身體裏,我也不見得就樂意跟你成為朋友。”
“朋友?”
“算是吧。”我說。
“作為朋友說起話來可真是一點也不客氣,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找不到可行的解決方法,你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徹底地從我的影子裏走出來。”
“我可不是僅僅躲在你的影子裏這麼簡單!這你應該很清楚!”我故意提高了語調。
“打個比方罷了,但我說的你可承認?”
“倒也不假。”我的聲音不由得又低了下去。
“我想我應該能夠體會你的心理,誰都不願意成為別人的傀儡。”
“明白就好。”
“但實際上也沒必要灰心,也許你對自己的認識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就像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一樣。”
“這話從何說起?”我被陳默弄得有點糊裏糊塗起來。
“……起初的時候心裏對你相當排斥,總覺得你像個不速之客一樣闖進了我的生活,在本屬於我的空間裏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並且一點也不覺得過意不去。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卻並未在你身上發現我所預想的企圖,甚至越發覺得你好奇的樣子十分可愛,所以不知不覺也就接受了你存在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