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祭天一結束,涼鳶連宮裏都沒有回,直接便被送到了華清庵裏,縱然端木雲衾很想陪在她的身邊,但是一切都應以大局為重,所以隻好極不舍地將她撇下。
這時,涼鳶已在庵裏安頓了下來,由於是皇後娘娘親自送來的貴客,師太給她安排的居所並不清寒,小而溫馨,窗前院後風景也還不錯,好歹也算沒虧待了她。
今夜是除夕夜,有好多人前來庵裏燒香進貢,一時間門庭若市,熙熙攘攘,尼姑們不是在前頭忙碌,就是在屋後念齋修行,好似都已將孤苦伶仃的她遺忘了禪房之中。
涼鳶走到窗前,看了看冷清的院落,灰蒙蒙的月色,再記起白日祭天時大法師對她說的那段話,整個人便什麼想法都沒有了,隻覺著有種一世孤獨的感覺——熱鬧是別人的。她什麼都沒有。
夫君消失了,連半點消息都未曾有過,也不知是死是活;宮裏的人說她是禍害,便將她送來了這座偏遠的尼姑庵裏,這裏的尼姑們好似個個都有自己的事,來來去去,麵上都是同一神色,不嚴厲亦不可親……其實她真的好孤獨,這一輩子都很孤獨,先是娘和爹相繼因病去世,後來是整個淩家喪身火海,初錦哥哥,老管家,酥兒,藍小鬼……他們全都不見了!還有如今,她好不容易適應了宮裏的生活,卻又因為一道鬼符被遣到了這裏。
想著想著,涼鳶的心口不由抽緊。終於,她實在覺得無助又脆弱,而後合起窗,躺回床上掩聲輕泣起來。
她用被子高高蒙過自己的頭頂,在被窩裏細細發顫,憋了將近一個月的眼淚總算是可以落下來了。這裏很安靜,不會有人在意她,所以她也就不需要裝得堅強快樂。
她現在好餓,好想吃一碗初錦哥哥做的麵疙瘩。
她現在好冷,好希望他能在身邊為自己取暖。
她現在好難過,如果可以,她想立刻與他相見。
不知過了多久,餓意沒了,也哭不動了,涼鳶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然後她做了個夢,夢到了淩初錦回來了,坐在她的床頭為她輕輕拭去眼淚,哄騙她過去的一切隻是夢境,一覺醒來一切都是依舊,她永遠都會是他的小鬼娘子。
這個夢好真實,她甚至感到了他的手輕觸在自己膚上的火熱溫度,感到了他的呼吸在她的耳邊均勻地吞吐,感到了他正在用他含著溫柔的藍色眼眸看著自己。
“初錦哥哥,是你嗎?”她帶著哭腔呢喃著,雙眼惺忪開啟,迷迷糊糊地對著身前的人抱怨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為什麼要到現在才回來?”
“是我,鳶兒。”他柔柔撫著她薄汗微沁的額頭,替她整理好額前的碎發,而後用拇指指腹疼溺地擦拭著她的淚頰。
“死藍眼鬼,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他們都說你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真的以為你死了。”她好累,眼皮好重,就讓她閉著眼睛說話。
見到她蒼白的臉,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揪緊。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將它抵在唇邊來回摩挲。她的指尖帶著幽蘭般的香氣,混進了他的鼻息裏,他忽而覺得胸口好悶好悶,喉結開始顫抖,眼眶微微發熱。
“鳶兒,我確實死了。”他低訴著,用別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訴著。是的,他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他不是淩初錦,而是胡族的“戰鬼”,即將和端木狗賊打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死仗。
“不,你沒有死,也不能死!淩初錦,你要做爹了,你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和他的爹娘一樣可憐!”涼鳶倏而睜眼,意識異常清醒地說道。可是好奇怪,她為什麼看不清他的臉?為什麼整個世界都是清晰的,除了眼前這個人!?
孩子?爹?嗬,太好了,隻是……太晚了。他也分不清此刻的感覺是喜大於憂,還是憂大於喜。
“小鬼娘子,對不起……”對不起,不能在身邊照顧你,不能和你一起分享寶寶長大的喜悅。
一遍又一遍的“對不起”,伴著溫熱的眼淚滑過他的嘴角,全都浸入了她的心田。
“初錦哥哥,別說對不起,我不怪你,我隻要你別再離開,好嗎?”她的羽睫撲閃了幾下,嘴角帶起好看的微笑,隨之合上了雙眼。
“好,我不走,我會在這裏陪著你。”
“嗯,你不能走哦,千萬不能走……”漸漸地,她不再說話,呼吸變得輕緩,看來是又睡著了。
他的手慢慢撫過她還帶著淚水的臉頰,而後是含笑的嘴角。快睡吧,一覺醒來就什麼都好了,忘了今晚的一切,重新做回原本那個快樂無憂的夏涼鳶。
臨近黎明,他緩緩起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而後走出禪房,消失在了淒迷的夜裏。
第二日,尼姑們誦佛的聲音早早響起,吵醒了還在做著甜夢的涼鳶。她睜開眼,下意識望向床邊——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