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軌出初中二
這是一個萬裏烏雲的休息日。宋成名一覺醒來仍哈欠連天。和妻子離婚4年了,仍然徹夜苦思常常使他人睡後仍不能平靜,各種奇思妙想以更荒唐更紛亂的形式百倍活躍地在他大腦中湧現,猶如一支支離弦之箭搞的他心力交瘁,每次醒來都象躺在手術台上感到全身麻痹嘴裏苦澀幹得一點唾液都沒有。心情象少女詩人一樣憂鬱。他很想於立即睡過去,但作為一個單身父親,總不能是個留戀床輔瞌睡蟲般的形象,按時起床幾乎是責無旁貸。他很懷念和妻子在一起的日子,那時他常常整天沉溺在夢境之中,終日似醒非醒,愜意地蜷縮在被窩裏任思想飛馳。他強迫自己拖著身子從床上起來時,心裏充滿怨恨,他覺得自己的某種權利被離婚剝奪了。他無精打采,滿麵倦容地在屋裏踱來踱去。他起來幹嘛呢?當他作完所有瑣碎的洗漱進食動作後,這種感覺更強烈了。他確實無所事事。他早就對自己默默承認了,從妻子離他而去之後,他一個朋友也沒有了。就是說,不管他閑成什麼樣兒,也沒有人來造訪,既沒有人對他說也沒有人聽他說。他象一個外國人生活在自己的故鄉。
他慢騰騰地坐在桌前的那把藤椅上,這是掩蓋空虛的最佳姿態。
宋喜歌已經16歲了,在初二上學,暑假後就要升初三了。他今天天微微發亮就起來了。在院裏獨自對牆打乒乓球,借助牆的加力一板一板地投球。宋成名從屋裏看不到他,隻能聽見球鞋膠底在硬地上移動摩擦的吱呀聲和小球打在青磚牆上,打在球板上一聲聲類似堅果破裂的脆響。
難道他也沒有朋友嗎?這一聲聲有節奏的脆響,令宋成名既憂慮又安慰。
有時球落到地上,宋成名可以看到兒子彎腰的身影在窗上閃過。
擊打乒乓球的聲音停止了,宋喜歌滿頭大汗地跑進屋,端起櫃上晾著的一杯涼開水一飲而進,看了一眼父親,又跑了出去。
這一瞥宋成名感到一份溫暖,心裏那空落落的感覺抹去了一些。
窗外響起一個女孩清亮的嗓音:“你怎麼沒出去玩啊?”
“沒勁,出去玩有什麼意思?”兒子悶聲悶氣地回答。乒乓球的擊打聲在兩個孩子的問答中仍繼續有節奏地響著。
“星期天也不出去玩?”
“這不是在玩嗎?”
宋成名知道,跟兒子說話的女孩是常女士的女兒夏秀君。她和宋喜歌從小學到初二一直是同學。兒子和她關係密切,曾向她求過婚。有幾次他帶宋喜歌出去,在街上胡同遇見夏秀君,互相連連打招呼,要不是有大人跟著,他們會立刻飛在一起。
今天女孩子站在宋喜歌麵前,笑著說:“一個人打乒乓球有什麼意思,我跟你一起打吧。”
宋喜歌院裏有兩張水泥砌的乒乓球台,那是爸爸給他們修的。
“你哪能跟我打,你哪是我的對手。”
“練練嗎。”
“不行,跟你打沒勁,淨撿球了”
……
“你怎麼沒逛大街啊?我看你爸你媽一早就出去了,你媽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
“他們坐車去旅遊了,得一周,叫我去我考慮耽誤學習,沒去。”
宋成名聽到女孩清脆的笑聲,驀地發現自己實際上在豎著耳朵聽他們的談話,不免有幾分顏紅。這時太陽升起很高了,一抹陽光越過魚鱗般的房脊穿透窗戶直射到他眼上,他眼前一亮,接著就無法正視那道耀眼的陽光了。窗外同樣明亮起來,瀑布的陽光從院內那棵棗樹的濃蔭中過篩般地紛紛揚揚灑下來,無聲地墜落在地。兩個孩子仍在窗外的陽光中說話,女孩子好像借給男孩子一本書看,他們在談論那本書。
“你覺得寫的好嗎?”女孩問。
“不好。”男孩兒傲慢地回答。
“哪點不好?”女孩子急急地問,顯然這是本她喜愛的書。
“無聊,酸,像是一手絞著手絹一手拿著筆,用牙咬著筆杆寫出來的”。
“本來就是女作家的寫的嗎。”
“所以說酸嗎,滿紙香噴噴的---你現在開始用香水了?”
“沒有沒有,我像那種人嗎,你聞聞我身上,有香水味嗎,這本書我媽媽看過,她也感覺好,還哭了呢。”
“你也哭了吧?”
“沒有,真的沒有。。。。。不過看的時候也感動,眼圈紅了,忍住了----你不覺得感動嗎?”
“不覺得---有時覺得惡心。”
“寫的多細膩呀,有幾段,一個那麼純潔的女孩子失去了一切他所希望的,全部的夢想化為淚水----你怎麼會不感動?你們男的真是的。。。。。讀到這兒誰要不感動那他不是木頭腦袋就是鐵石心腸。”
“喲喲,說著說著就不行了,你可別當著我的麵哭出來。”
“去去,誰要哭了,討厭。”
宋成名聽到這裏暗自竊笑。他有強烈的衝動想出去加入他們的談話,弄清他們說的是哪本書?作者是誰?評價書那是他的本行啊。但他克製住了,他畢竟不是那種喜歡表現自己的毛頭小夥子,他是那種具有真才實學茶壺肚大嘴小的老成持重者,真正的專家風韻。他繼續聽下去,臉上浮顯出長輩那種寬容、慈祥的微笑。
男孩子帶著著重的口吻一本正經的教訓、開導著天真幼稚的女孩兒。
“你想啊,真正的痛苦,那種深沉的感覺能像這個酸姐們那樣溢於言表。。。。那成語是這四個字吧。”
“對,沒錯,溢於言表,充分地豪不掩飾地外露於言談話語之中----上星期周老師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