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自從從城裏回到了鄉下,又開始過起了耕田種地的日子。姑姑的女兒才滿周歲,剛到了開始學說話學走路的年紀,奶奶就肩負起了養育她的責任。
爺爺奶奶一輩子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走到哪裏都離不開土地,離不開鋤頭。白天奶奶在家帶孩子,爺爺又是早起貪黑地到地裏幹活去了。
弟弟比姑姑的女兒大半歲,自從我們一家從外頭回來之後,爸爸靠著關係進了家裏附近一家台資的木材廠當保安,每個月拿著可憐巴巴的工資過日子。母親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在家裏燒火做飯,種田栽菜。
母親為了補貼家用,一個人出門種了好幾畝的菜,弟弟妹妹就留給我照顧。那個時候我剛上幼兒園,幾乎是有一天沒一天地去上學,家裏需要我的時候,我就請了假不去。
母親勤勞肯吃苦,家裏靠著母親種菜賣菜也能勉強維持生計。父親那份微薄的工資隻能全數攢起來,等著還欠下的錢。
轉眼間我們回到老家已經一年了。
我永遠記得這個倒春寒的初春的早上,它在我七歲的心靈裏深深的插進一刀。
那天,母親跟平常一樣,天不亮就擔著兩擔淩晨打著手電筒現摘的青菜,到城裏趕早市。
父親早上六點鍾也出了門,隻剩我們姐妹幾個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當時弟弟才剛會走路,因為營養不夠,他走的極不穩。
“阿嫲,開門啊!開門啊!”睡夢中我隱隱約約聽見奶奶的那個屋子的方向傳來弟弟連續不斷的叫喊聲。
我朦朦朧朧地從床上爬起來,伸手一摸,睡在角落裏的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爬起來下了床,但是他的外套卻靜靜地躺在角落裏。
今天是整個春天倒春寒最嚴重的一天啊!弟弟就穿著一件單衣在外麵?
我一下子就驚醒了,急急忙忙地穿好了外套,拿著弟弟的小棉襖匆匆出了門。
“砰砰砰!”一陣又一陣連續不斷的敲門聲從奶奶的屋裏傳來。
我穿過了回廊,一轉彎,果真看見了弟弟!
他整個屁股都暴露在外麵,風直直地往他的兩腿裏鑽,他的腳上拖著一雙我母親的斷了幫的破拖鞋,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秋衣和一條洗的起毛的秋褲,瑟瑟發抖地像一條可憐的小狗一樣,匍匐在冰冷堅硬的地上,他的一隻小手就這麼高高舉著,一下一下捶著那扇不會為他而開的門,嘴裏口口聲聲地叫著:“奶奶,開門啊!”
我站在回廊這裏,都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奶奶對姑姑女兒說的話:“天氣那麼冷,你出去幹啥啊!這門一開,風一進來,你是要感冒的!”
我的眼淚滴滴答答地就流滿了我的臉頰。
我衝上前去,抱起弟弟那瘦小的身軀,他的屁股凍的通紅,手竟那樣冷,簡直像一根放了一夏天的冰棍!他凍的臉上淌著兩條長長的清鼻涕,喉嚨裏還有沉沉的濁音。
我什麼也沒說,用衣服把弟弟包好了,順著回廊,一把抱回了房間。
我不知道大人們的想法,我隻知道我的心被狠狠地剜去了一個角。也許農村的貧窮讓祖祖輩輩受盡了折磨,一旦有翻身的機會,誰也不願意放棄。
是的,誰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弟弟當晚就發了高燒,我什麼也沒有說,母親心裏也明白,隻一通埋怨了幾句便不再多言。第二天母親依然如往常一樣早起賣菜,她心裏知道,苦是要自己忍著的,因為她還有四個咕咕待哺孩子。
還未等這個春天過完,我們一家便搬離了爺爺奶奶的祖屋,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又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