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賣完這整整一車的木屑,付了大車司機的車錢,立馬趕回廠裏幫母親裝袋。他們兩個人就這麼不知疲倦地裝到了通宵。
公雞早早地打鳴了,父親放下手裏的鐵鍬,一回頭遠遠地看了看值班室牆上掛著的那個少了半邊玻璃框的大鍾,現在都已經是淩晨四點半了。
“走了,回家吧,我這渾身臭汗的,那些木屑渣渣全跑進了我鼻子裏去了,整個脖子都堵得慌,渾身又癢又黏的,難受的要命”父親撂了鐵鍬,拍著身上的木屑渣說。
“回吧,我也實在癢的難受。”母親說著也撂了手裏的鐵鍬,一邊拍著滿頭的木屑灰,一邊跟著父親往外走。
“哢哧”一聲,這倉庫裏的門牢牢地鎖上了。
父親回去就著涼水洗了頭洗了澡,現在雖說的初夏,可這兩天不知到為何,天氣悶得讓人發黏。
父親在廠區裏衝了半天涼,終於舒服多了,不知不覺那倦意也像潮水一樣湧來。父親頂著那兩隻因為熬夜而充血的大眼睛,望了一眼牆上的那個舊鍾,現在才剛五點,這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父親交代在廚房裏忙碌的母親到點了再喊他,便咕咚一聲倒下床去。
這人要是這麼熬夜了,筋疲力竭之後,頭一天便能倒頭就睡。父親這麼一倒下去頓時鼾聲四起,沒一會兒功夫便睡熟了。
母親此時也累的都快脫了形,害得強忍著睡意的侵襲,抓緊時間喂雞喂鴨,洗衣做飯。
這父親剛睡熟不到一個鍾頭,弟弟便哭鬧著醒了。
母親本還在自己搭的小草朋下洗衣服,一聽見弟弟的哭聲,立馬衝進房間裏,扯了件衣服便把他抱了出來。此時父親已經被弟弟的哭聲吵醒了,他睜著朦朦朧朧的雙眼,咕咚地翻了身,頭朝內便接著睡。
“我的小祖宗啊,你爹這才睡下,咱可不敢哭鬧了啊!”母親一邊給弟弟穿衣服,一邊說念念有詞地說。
不知道為何,平日裏最愛笑的弟弟,今天一起來就狠命地哭。
母親不管那什麼東西給他玩,他都肯不接,一籮筐的次品玩具全掉了一地。
母親本一夜沒睡,心裏就憋著一股火,這又給弟弟這麼一鬧,脾氣全部鬧出來!
“走走走!看著就心煩!你要是再這麼哭哭啼啼的,我等等就把你抱出去賣了!”母親乓的一聲,把手上正在洗的衣服用力地摔在了搓衣板上。
弟弟被母親這麼一下,反而更拚命地哭了起來。
父親本一轉身勉強睡著了,現在被弟弟這麼一哭鬧又悠悠的醒過來了!他本來就是一夜沒睡,一會兒還要去上班,頓時心頭火起,怒瞪著雙眼從床上狠命地坐起來,操起床頭的塑料腰帶氣衝衝地摔門直奔弟弟而去!
砰的一聲巨響,我和妹妹瞬間也被驚醒了。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趕緊穿衣服起來,一路小跑著跟了出去。
咻咻作響的鞭打聲和弟弟震耳欲聾的哭喊聲刺破了這個清晨的寧靜!
我看著父親手裏那條叫囂著的鞭子,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我自己都記不清這條鞭子有多少次就條餓狼一樣撕咬著我身上的血肉,它磨滅了我作為一個小女孩的天真和勇敢,卻叫我要承擔起一個姐姐的責任。
父親頭上的青筋條條暴起,那根細細的腰帶靈活地扭動著它各種各樣的招式,接著父親手臂的力量,鞭鞭狠狠地抽在弟弟那稚嫩的皮膚上,弟弟嘴裏哭喊著,邁著那並不穩的步伐到處躲避著,不住地用那瘦弱的雙手護著自己小小的身體,滿臉滿嘴的鼻涕和眼淚。
我和妹妹就這樣遠遠地看著我那可憐的弟弟,他東躲西藏地躲避著那呼呼叫囂著的鞭子,連連哀聲求饒。我和妹妹都吃過那鞭子,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
父親終於漲紅了臉,氣喘籲籲地罷了手。
弟弟那已經哭喊沙啞的喉嚨不停抽噎著,終於一點哭聲也不敢有了。
“你以後還敢不敢這麼哭鬧啊?”母親狠下心來問眼前這個已經六神無主的弟弟。
“不......不敢了......”弟弟吸著鼻子,抽抽搭搭地說。
“不敢那就好,要不下次還得吃苦。”母親瞥了一眼哭的正可憐的弟弟,一把抱過了他。
她一抬頭便看見了我和兩個妹妹呆呆地站在那裏不敢動,便扯著嗓子吼叫道:“你們三個給我看清楚啊,看到沒有,不聽話的孩子就是這個下場!”
我和兩個妹妹便縮著頭站在那裏不敢動。
太陽已經升起來,空氣裏還有一層朦朦朧朧的晨霧,父親無聲無息地站在那兒好一會兒,家裏才恢複了之前的平靜。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扔了手上那根打折了的皮帶,回過頭來對母親說了一句:“我昨晚交代你的事情,你別忘記了啊!”
之後,父親光著腳板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