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獨自站在商律那現代簡約風格別墅的書房裏,萬分眼饞高台上低調而奢華的純黑斯坦威三角鋼琴。
這是商律的家,她客居於此,尚有些緊張拘束。她閑逛著參觀遊覽別墅裏精巧的裝修風格,但她還不敢亂動他的任何東西,直到她邂逅這架鋼琴。
斯坦威,這個名字代表著世界最頂級的鋼琴品牌,體現最高貴的音質和最卓越的手工技術。
而鋼琴,則是被她遺忘許久的技藝。麵對這樣致命的誘惑,周沫心底那些隱藏極深的好動因子開始逐漸活躍跳動起來。她拿起一份平攤在書桌上的五線譜,踏上高台。
隻彈一小會兒,應該沒有太大關係吧。
夕陽西下,商律回歸。走進玄關,他聽見有磅礴的旋律從書房裏傾瀉而出,是他臨行前,有意留下的五線譜上所編奏的曲調——《Heisapirate》。
商律的眼角流轉出一分淺淡笑意。他單手插入褲袋,放輕腳步朝書房走去。
從玄關到書房這不長不短的路途裏,商律漸漸回憶起,九年前,他與周沫初遇的場景。
他依稀記得,一間歐式複古的咖啡廳裏,她獨自坐在圓形高台上漆黑的三角鋼琴前,靜默演奏。彼時,她是古樸咖啡廳裏的兼職鋼琴師,而他是偶然來到此地的閑散食客。
《Heisapirate》,是他邂逅她時,她正在演奏的曲子。
輝煌,大氣。
很多年後的今天,他已然忘了那間咖啡廳裏有怎樣考究的裝修設計,忘了他在那裏品嚐過怎樣精致的食品,他甚至也無法想起,曾經驅使著他前往那處的奧妙契機。
年少初見,他還未曾對她動心。可他卻已經從初見時的那一刻起,長久記下了那迷離燈光下,三角鋼琴前,古典安靜的小小身影,是俗世難得的純粹美景。
如果命運不曾如此殘酷地將她戲耍,此刻,她或許應該是一名畢業於中央音樂學院並留學美國科斯蒂的知名女鋼琴演奏家。
然而,她卻在他尚未來得及參與進她的生活之時,被其他別有用心之人傷成了這副蒼涼模樣。
商律悄悄在周沫的身後站定,他垂眼,快速演奏著的白皙小手上,有一道淺色傷痕。他依舊能夠清楚地記得,這雙纖纖玉手完好無損時,在黑白琴鍵上飛舞起來,是怎樣一番美豔動人的風景。
對於任何一位鋼琴師而言,手,都是極為重要的部位。而她卻為他,甘願傷在了這樣寶貴明顯的地方,不見絲毫猶豫。
或許正如那第五幅壁畫裏所傳達的預言,終有一日,她會因他重傷而亡。
季司陽於驚詫中抬頭看見的天花板上那第五幅畫,是無邊夜色裏,身穿潔白素衣的美麗少女被高高捆綁綁在火刑柱上的人間慘狀。
第四幅加上第五幅,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壁畫。那是聖女貞德被正在執行火刑的場景。年僅十九歲的少女在烈火焚燒中煎熬死去,圍觀行刑的聖衣教徒則虔誠地在胸前畫著十字,低聲祈禱:“主啊,請拯救她吧!”
熊熊火焰裏,有張牙舞爪的魔鬼從貞德的右眼裏逃竄而出,而她的左眼則逐漸從混沌裏顯露出原本應有的清冷孤寂,一如重逢時,周沫看向商律的眼神。
福兮,禍所伏。
再次遇見他,或許是她這一生裏最大的不幸。
因為他便是那個,誘惑著她背叛了信仰的,罪惡魔鬼。
琴鍵上往複流轉的旋律終於達到最高潮,接下來,是如流水暢快的下行滑音。這串滑音卻戛然而止,商律聽見身前傳來周沫低低的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