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飄渺間,金色桂花映滿目,暗香浮動,鳥語啁啾,繚繞琴音如山間泉水,緩緩流淌,悠揚旋轉在微風的吹拂中,絲絲飄入耳邊,彎曲盤旋著。
那低幽回轉的旋律,聽得久了能夠使人心境平和,忘記一切煩惱和憂愁。
良久……最後一個音符被輕輕彈出,餘音繚繞,升在半空後緩緩滴落。
“娘,累麼?”風鈴還沉醉於琴音中未回過神,風禦心就走上前去,扯起衣袖為她擦發角細密的汗珠,揪著眉心,小臉上滿是擔憂。
“不累,”風鈴仰起臉,任兒子用這種動作展示他的小男子漢風範,“心兒今天回來得好早,有沒有跟燕伯伯嘔氣?”
風禦心垂下濃密的眼睫,默默幫她抱起古琴扛在肩上。
“瞧他那模樣肯定又跟燕伯伯吹胡子瞪眼了,這孩子,總有辦法讓他燕伯伯生氣。”若離聽到琴音止,才背著采滿蘑菇的簍子過來,正好取笑那個惹人好氣又令人疼愛的小家夥。
“才不是!我在練的時候他不看,練完了又要我再練給他看,怪他不用心,是他自己氣自己。”風禦心自覺被冤枉,萬分不情願的扭頭與若離分辯。
若離走過去從他小肩上接住古琴,故作不解的向他眨眨眼,“你的意思就是說,燕伯伯生氣是他活該,對吧?”
風禦心從鼻孔裏暗哼一聲,再不理她,轉頭拉住風鈴的手向前屋走去,“娘的琴越彈越好聽,等心兒長大了也要跟娘學。”
風鈴纖長的手指挽住他飛散的發絲,愛憐地說道:“娘彈得並不好,晴姨才彈得好,等她回來了,讓她教你,怎麼樣?”
“可是晴姨什麼時候回來?”風禦心一臉迷茫。
風鈴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衛紫晴什麼時候回來,更不知道她還會不會來?
三年前,整個大周朝如翻了天般,四下哀慟,白幡翻飛,就連這個偏遠的山村都被波及,原來是大周皇帝一夜之間暴病駕崩,放在大殿上的遺詔也不翼而飛,頓時引得大周朝兩個最有前景的二皇子和五皇子因皇位而爭得雞飛狗跳,致使朝綱不穩,民心惶惶。
二皇子衛泓玉雖然娘家無甚大背景,但這些年來,他在外培植了不少勢力,勾結江湖好手,控製大周經濟,拉攏官員,並在軍部經他手提拔了不少武官,在大周皇帝在的時候,他東征西戰,吞並周邊幾個小國家,使大周領土又擴張不少,這些戰績是有目共睹的。
而五皇子雖無劣跡,但從來皇位之爭都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兩相爭鬥之下,二皇子勝,五皇子如落水狗般被他逼至偏遠地區,眼看性命不保,他竟卑鄙的將林淑妃綁走,以要挾衛泓玉而達到苟延殘喘的機會。
出了這樣的事情,有所耳聞的衛紫晴立即起程趕回大周皇宮,至今都沒消息,誰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如果不是身體情勢每況愈下,定要親自去打聽一下。
有時候也讓燕飛天出山去問問,他總沉默不語,她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明明見他與衛紫晴還有些互動的情意,為什麼就不去主動找她呢?真是個木頭。
“又在想衛紫晴麼?”若離跟上她的腳步,當初英氣的少女如今臉上也落下了風霜之色,“衛泓玉是她哥哥,不會虧待她的,雖然不知道她母妃有沒有被救下,相信一切老天自有安排,不要太擔心。”
其實她是知道的,作為一代帝王,而且還是非常有野心的帝王,為了達到目的,他又豈會顧忌一個人的安危而放棄最好滅敵時機?五皇子挾持的林淑妃早在回龍坡被亂箭射死。衛紫晴回大周皇宮後,被衛泓玉禁足,從此沒有踏出過大周皇宮一步。聽說有幾次要將她嫁到鄰國聯姻,卻因各種原因一次都未成,那女子,能嫁就嫁,都不知她在想要什麼?有些不懂。
這些她都不能告訴風鈴,不然她問她消息哪裏來,她既不想騙她,也不能扯到公子身上。公子一再交待別讓她知道他的存在,她隻有瞞下來。可歎公子的苦心……她隻能代他跟在她身邊……
風鈴點頭輕“嗯”了聲,不由為若離的一句“一切自有老天安排”而怔神。
時間如棱,轉眼五年,這五年來,她可以說是為了孩子強撐著在過每一天。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中的毒,這種毒是要人命的令人痛楚。開始的時候隻是喘氣難受,然後隻要心緒稍有波動,就會不受控的吐血。
記得以前因為體虛,孩子沒有奶吃,抱著不斷哭泣的弱兒,不由心神大慟的對著戒指念著過往,竟是再也控製不住的大口吐血。那一次,她魂魄飄離,以為就會那樣孤單的離去,可是,她終是不舍孩子像貓咪一般低低的哭泣聲,那有如心被剜出一個血洞般的疼痛又將她拉回了現實。
孩子是她血脈相連唯一的親人,她也是他的全部。她怎能自私的棄他而不顧?
是的,她想念樓少,想念他慵懶靠窗凝視的樣子,想念他笑著說喜歡她的樣子,想念他的唇,想念他的深情……
時間越久,越是睜眼閉眼都是他的影子,他說話的樣子,就像魔咒死死纏在她的四周,放不掉,事實上,也不願放掉。
和他一起的時光,無法斷定是不是最美好,卻是最難忘。想避開世間的束縛,互相依賴,互相喜歡,那就是兩人夢寐以求的幸福。
可是冥冥之中自有老天在睜眼看,她不屬於這裏,就必須要回到她原來的地方。對雪的無情,其實最終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局。每每半夜迷朦之中,明明感覺到他在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近在咫尺,她卻不敢睜眼看他。畢竟,她愧對他,不能給他對等的感情,剩餘的,隻有傷害。
但這是她選擇的路,就該無悔的走下去。
隨著時間流逝,沉重的病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就算努力讓自己平靜,不過是一種殘喘。從燕飛天越來越沉的神色之中,她知道已撐不了多久,罷了,今生到此打止,就讓樓少認為她已經死去,以後,她再也不會與他相見,不必讓他去承受第二次失去她的痛苦。
隻能說,這是命,當初棄雪隨他而去的時候,就已經預感到如今的局麵。能走到這裏,老天已給了她太多,她應該滿足了。
人的一生最幸運的是擁有心愛的人,就算最終還是放手而去,她還是感激上天,感激它能讓她與他相遇,讓她在午夜夢回之時仍有個可以懷念的人,讓她的生命不至於了無生趣。
也許終其這一生她都將活在與他生活過的片段,並將其帶進墳墓,但她無悔,因為她真正愛過,因為她永遠永遠都不想忘記他……
不舍的,唯有孩子,當她離去後,他就是無根的浮萍,將飄向何處?
他是多麼懂事。每次在她避開別人躲在一邊捂胸痛苦的時候,他總是在一旁默默為她擦掉嘴角的血跡。
除開練武的時間,他除了陪著她就是陪著她,不經意的時候,會經常用那雙與他爹一般無二的眼睛望著她,清澈的雙眸裏明明裝滿了問題,卻從未問出口。
她知道,他曾經在背後問過葬花,為什麼宮溯秋不跟著他娘姓,而要姓宮?
為什麼他要姓風?
別人都有爹,為什麼他沒有?
那一聲聲的為什麼直如鐵捶重重的擲在心髒上,將站在窗外偷聽她硬生生的擊倒。
那次他跑出來,抹著眼淚跪在她麵前哭叫著再也不問了,再也不問了……那張哭泣無助的小臉和稚嫩的童音是那般純真無辜,卻將她的自私徹底暴露。
她好想告訴他,宮溯秋是跟著他爹姓,因為他終有一天會認祖歸宗。而他,這個跟著她姓的孩子,是她心底的痛,在離開樓少的日子裏,她沒有勇氣去向別人說,他是雪的孩子,那是昭示著對心愛人的背叛,就連自己這一關都無法過得,她如何去承受所有關心她的人的眼光?
對不起,孩子,在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先原諒她不能告訴他一些隻有成人才懂的事情,請原諒她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