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她已在人生最後的時刻徘徊,她該拿他怎麼辦?難道就這樣過下去,讓他日後生生成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下午的時候,因為兩個孩子還小,不能讀書,就讓他們學習臨貼。宮溯秋自小身體強壯一些,手腕也有勁,寫出來的字似模似樣,非常工整。風禦心人瘦力道小,字總是飄浮不定,風鈴也不強製,隻是讓他堅持握筆寫就可以了。

不管寫出的成效怎麼樣,他總是端直身子一副認真的樣子,這已經足夠。

“禦心,你一個字為什麼寫這麼長時間還沒寫好,很難寫麼?”宮溯秋將麵前的一頁紙寫完,不由伸長腦袋好奇的看著旁邊一筆一劃慢慢寫的風禦心。

“我的名字,溯秋哥哥,你看像不像?”風禦心落下最後一點,吹著墨跡,拿起遞給宮溯秋看。

正在看書的風鈴有些詫異,他還會寫名字?太繁複的字怕寫不來,她一般隻教給他簡單啟蒙的字,從哪裏學的?

她走過去拿起一看,果然在一張紙頁上端端正正寫著風禦心三個大字,隻是那個禦字寫得有些快散架了,畢竟年紀小,不太能掌握住字的間架結構。

風禦心抬起小臉,脆聲脆氣問道:“娘,我的名字叫禦心,能告訴心兒是什麼意思嗎?”

風鈴給了他一個笑臉,毫不吝嗇的表揚了他一下,搬張椅子坐下來,才慢慢給他解釋道:“禦的意思就是駕馭,統治。聰明的人可以禦天、禦氣、禦物;君王可以禦世、禦民、禦宇;禦心,就是希望你將來能駕馭自己的心,做事要理性而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隻要把心控製住,才不會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知道嗎?”

當初給他取這個名字的時候,就是隨著她自己的心意而取。一個人隻要控製得住自己的心,就可無拘無束的暢遊天下。決不可像她一般,一再做著傷人傷已的事。

宮溯秋和風禦心都不太懂,仍瞪大了眼睛望著她,風鈴牽起他們的手輕笑道:“現在不懂不要緊,等將來長大經曆了一些事,就會明白這個道理。好了,不說這些,也寫了好長時間,可以出去玩了。”

宮溯秋立即放下筆墨,拉起慢條斯理的風禦心歡呼著朝外麵跑,應該是卻找附近的小孩玩耍。

葬花正在裏屋做飯,聽到他們奔跑的聲音,背著手裏的油出來大聲交待他們,“馬上就要開飯,別跑遠了……可別闖禍……”

兩個孩子邊跑邊應,轉眼就沒了影。風鈴走過去幫她做飯,“不用擔心,溯秋是哥哥,也比較聽話,等一會他就會帶著禦心回來的。”

葬花邊朝灶堂裏塞著木柴,邊笑著說:“孩子都是娘的心頭肉,一會不見就怕凍了摔了,交待一下就好像能放心一些。”

跳躍的火光映在她美麗的臉上,竟似閃著一種幸福的光芒。

風鈴擇菜著根,不由癡了。葬花真的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不知道什麼原因,孩子都快五歲了,她竟然一次也沒提過要把孩子帶去見宮千花,難道她不想念他麼?宮溯秋的眼睛長得特別像他爹,而她每次看著他眼睛時的目光明明洋溢著未說口的思念。她隻看著孩子就已經認為是一種幸福?

說到長相,隨著時間的增長,越是發現風禦心跟雪的相貌驚人的相似。無論眉眼還是鼻子嘴巴,無一不是他的縮小版。

這樣的模樣,她隻做不覺,事實果然是跟著期待相悖而行的……就他這模樣,早已出賣了她想要掩藏的秘密,身邊的人肯定都知道些什麼,不過是沒說出來而已,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自欺欺人。

兩人各有思緒,廚房內一片沉靜。

此時此刻,傍晚的風輕輕吹著,整座山村彰顯著一片祥靜。

燕飛天正在屋簷下擦拭著他的劍,若離擺弄著一個九連環,準備有空教兩個小家夥玩。

正在這時,就聽見不遠處有孩子們唧唧喳喳的聲音,先都沒在意,小孩在一起,總都是吵吵鬧鬧的,過了一會,那聲音越來越大,還有孩子的哭聲,在水井邊洗菜的風鈴覺得不對勁,慌忙丟下菜向外跑去,燕飛天向外麵看了看,沒以為然,坐著沒動,若離緊跟了出來。

“別打了……別打了……你們別打架了……”

緊跟著就聽見有女人尖叫的聲音:“唉呀!有人掉到河裏了,快來人啦……來人啦……”

風鈴心頭一緊,加快腳步往河邊衝去,果然河邊聚了不少小孩子,所有人都朝河裏看著,河裏水波騰騰響,想必是掉下去的人在撲騰。

她老遠就在人群中搜尋風禦心的身影,根本就沒見,隻看到宮溯秋站在河邊試圖往那個掉到河裏的人走去。

掉到河裏的是風禦心?風鈴嚇得指尖直抖,大叫著撥開人幾個小孩,想也不想的就跳到了河裏。

她快速遊到小孩後麵將他一把托起,“心兒別怕,娘來帶你上去……”

風禦心嘴裏可能灌了不少水,喉頭不斷“咕咕”響著,小小的身子直往她身上貼。

遊到岸邊,若離將他們兩人從水裏拉起來,一陣風吹來,濕淋淋的兩個人都打著寒顫,來不及問落水的原由,推開嘰嘰喳喳的人群趕緊回到屋裏泡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衣服,外屋就聽見有女人尖利的聲音在叫嚷:“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們家狗剩臉也腫了,嘴角還流著血,你們看該怎麼辦?”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正是在河岸邊大叫有人掉河裏了的那個女人的聲音。她是本村村長家的媳婦張氏,為人比較潑辣,平時也較護短,這次心兒難道是和她的小孩打架?風鈴打開內屋門,堂屋中果然站著張氏和她六七歲的兒子狗剩,那孩子兩頰高高腫起,破了的嘴角淌出絲絲血珠,正鼻涕眼淚混了一臉的在哭。

風禦心則是站在屋角,視線冷冰冰的直視著他。

“你們看看,這孩子什麼態度,打了人還不知悔改,你們家大人怎麼教的?”張氏見她出來,更是拔高了聲音指責。

風鈴冷冷揚聲:“心兒,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他畢竟是習過武的,一個比他大一兩歲的男孩肯定是打他不過,如果再這麼以武仗勢下去,估計將來隻會讓他的性子變嬌。

風禦心也剛換洗過,頭發仍濕淋淋的披在肩上,倔強的緊抿著唇,扭頭看著屋角,並沒有想解釋的意思。

“你們看吧……”張氏抱著自己的孩子冷笑著,“就說是沒爹的野孩子,沒教養!”

“閉嘴!”燕飛天在外麵聽了一會,一身冷煞煞地走進來,“你這潑婦再胡言亂語,不怪我對你不客氣。”

張氏被他的氣勢駭得退了一步,風鈴忍氣攔住燕飛天,走到風禦心麵前,看著他,“心兒,去給狗剩認錯……”

風禦心轉目看著她,嘴角繃得緊緊地,似乎並不打算聽她的話。

若風走過來想拉開風鈴,“不必太逼他,總有什麼原因……”

風鈴搖搖頭,平靜的看著風禦心,“去給他道歉。”

宮溯秋也站到風禦心旁邊,低聲道:“不要怪弟弟,本來就是狗剩他們先罵人……”

風鈴與風禦心直直對視,目光清冷,“風禦心,娘最後再說一次,去給他認錯。”

風禦心蹙著眉,眼中蓄了眼淚卻死也不肯落下來,好一會,他終於扭頭上前對張氏母子冷冷道:“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

然後轉身朝風鈴走過來,背對著別人,用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袖,肩膀有些顫抖。

風鈴的心就如同針紮那麼疼痛,試問哪有母親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成這般還無動於衷不心疼?兩個孩子打架,狗剩被打傷了,要說羸的一方會好好的,反而會掉到了水裏,分明就是張氏將他推到了河裏,如果不是她去得及時,心兒豈不是要淹死?

可是越是麵對這種被冤屈的事情,越是要能忍,如果不從小養成一種進退有度、深藏不露的性子,隨著年齡的增加,以後遇到的風浪更大,他的路又怎麼能安然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