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剩下的時間不多,已經不容陪他到成人,他沒養成好的性格,她死都不會閉上眼。
以張氏母子的性格肯定不會如此容易罷休,最後還是葬花拿出了一綻銀子權作藥費,兩人才在眾鄉親的圍觀中趾高氣昂的離去。
風鈴將風禦心拉到飯桌前,他仍是一臉委屈的扁著嘴。
孩子受委屈是受委屈的一回事,但是也不能一味不問情由,該引導的地方還是要引導。她抬頭問宮溯秋,“到底是怎麼回事?”
宮溯秋看了一眼風禦心,才低頭小聲說道:“他們都罵我們是沒爹的野孩子,還罵姨和我娘……”
“秋兒,別說了。”葬花看著臉色煞白的風鈴,趕緊製止宮溯秋說下去。
風鈴心如刀割,抱起風禦心慢慢向臥房走去,若離在後麵叫她沒理。直到關上門,才發現懷裏的孩子在微弱的抽泣,她低頭看,他在掉眼淚。
他一哭,風鈴也忍不住紅了眼,把他緊緊摟在懷裏,哽咽道:“心兒今天很乖,娘很高興。”
風禦心終於“哇”地哭出了聲,伏在她肩頭哭泣不已。
風鈴忍著心裏的痛,推開他,邊給他抹著眼淚邊說,“你知道今天錯在哪裏嗎?”
風禦心抽泣著搖頭。
“狗剩罵你,本是他不對。可是你不該打他,這是以武欺人,到最後有理都變成了沒理。你看,最後還要賠錢給人家,到底是誰吃虧?”風鈴耐心的給他講道理,“被欺負了就要動腦子,不要光想著以武力解決,要想出一個更好的不用自己動手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真正聰明的人不需要在別人麵前顯露出實力也能讓人心服口服,明不明白?”
風禦心聽得極其認真,似乎懂得她在說什麼,蹙著眉心凝神慢慢思索。
風鈴知道他已經聽了進去,看著他因哭泣而變得鮮紅的鼻頭,忽然問道:“心兒是不是很想跟別人一樣有爹爹?”
風禦心被她的話問得驚惶不已,連搖著頭:“心兒不想要爹……”
風鈴將這個懂事的孩子一把死死抱住,這是天性,孩子越大,他越是希望有雙寬實屬於父親的手安慰他、鼓勵他。該怎麼辦?是不是應該將他送到雪身邊去……
風禦心在她懷裏哭著睡著了,兩人晚飯也沒吃,就靜靜地上了床。屋外不時有人徘徊的聲音,卻也沒出聲打擾她。
她一直睜眼到半夜,感覺又有血在朝喉頭湧來,正要起身,旁邊的風禦心忽然低低喚道:“爹……爹……我也有爹……”
風鈴一驚,叫了他一聲沒應,似乎是在說胡話,顧不上自己,用手探他額頭,滾燙一片,原來是發燒了。
孩子長身體過程中發燒是常見的事,也經曆過幾次,她開始也沒往嚴重處想,隻是起床給他打了濕熱擦了擦後背散熱,到第二天的時候他就開始咳嗽,燒未退,有越來越高之勢,到第三天,他身上起滿了紅疹子,一點一點,難道是出疹子?
在這個醫學不發達的古代,出麻疹痊愈全看運氣,由老天決定這個人能不能活下去。
風禦心持續高燒不退,一直軟綿綿的昏睡,急壞了一家子人。
還好若離懂些醫理,采來不少中草藥,幫他煎熬後給他服下。
風鈴一瞬不瞬的盯著兒子的小臉,心疼得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他的病痛才好,不知不覺坐到夜半也不自知。
“風鈴,你也該歇歇,我來看著心兒。”燕飛天靜靜站在她身後,望著她越發消瘦的背影輕輕說道。
“燕大哥,”風鈴回頭,站起來和他打招呼,前眼卻是一陣昏黑,燕飛天伸臂一把扶住她的肩,“你怎麼了?”
風鈴按著太陽穴,輕輕搖著頭,“沒事。”
燕飛天想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她抓住他的衣襟忽然急切的說道:“燕大哥,我有件事想求你……”
燕飛天看著她,“什麼事?”
風鈴在他冷冽的目光下覺得自己卑微得無所遁形,她低頭抵在他胸口,低低說道:“一些事情我沒說,你們肯定也都明白……禦心是雪的孩子。”
燕飛天一臉平靜,“我知道。”
風鈴指尖捏著衣角,他們果然都是清楚的,過了一會,她又低低說道:“我知道我的毒沒有辦法可解……”
燕飛天眼角微動,她這種語氣,今天到底想說什麼?趕緊出言打斷她,“誰說沒法可解?隻是時間問題,一定能解。”
“燕大哥不要再騙我,先聽我把話說完,”風鈴抬起頭,往日靈動的眸子蒙上了一層灰暗,“這孩子越大越懂事,我不能自私再把他留在身邊,然後讓他成為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我想了很久,決定把他送到雪的身邊……”
燕飛天冷冽的神色急劇變化,以她對孩子的重視,把心兒送到宮千雪那裏,就是說她已經沒打算再與清戈在一起?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再見清戈一麵,隻是悄悄地,不要讓他發覺,這以後,我就死心,再不做他想,就算死也會冥目……”這是她想了好久才下定的決心,風鈴說到這裏,悲從中來,眼裏盈滿淚水,淚眼朦朧懇切的望著燕飛天。
燕飛天用粗糙的指腹為她抹去濕熱的淚珠兒,陪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她的痛苦她的掙紮都看在眼裏,卻是無從勸慰。隱隱約約之間,他總覺得燕皇的視角仍留在附近,之所以沒動,就是因為風鈴很安靜。隻要她一動,或許迎麵而來的,就是致命的殺機。她要見清戈,除非能動用宮千雪的力量,可是這行得通麼?
現在孩子也病了,宮千雪的藥還未送來,她的臉一天比一天憔悴,生命力也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又如何忍心搖頭拒絕?
最後他眼裏閃過憐惜的光,低聲說道:“好,隻要心兒病好了,我就帶你走。”
風鈴心口一鬆,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終於向人說了出來,原來是一種解脫。這一夜,燕飛天看顧著風禦心,她躺在床上安安穩穩的好好睡了一覺。
小兒出麻診當中還有一個症狀,出現的時候把她都快嚇得半死——驚厥,高燒加抽搐,這種症狀一出現,她還以為孩子會保不住。可是不到最後關頭,她仍是打起全副精神在孩子身邊說話,並一直告誡著自己,他會沒事的,這麼聰明的孩子,老天既然放他入世,一定不會將他收走。
寬慰自己之餘,回憶著現代小兒出疹子時該注意的事項,好像是要注意通風並隔離,除不讓別人靠近外,她將窗子兩麵打開,讓空氣對流,再就是盡量喂他吃一些清淡的流汁。看著孩子才幾天就小了一大圈的臉,盡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麵想,沒日沒夜的坐在他床頭,終於在她快熬不住的時候,孩子的體溫緩緩開始下降,
摸著他隻是溫熱的手心,迷迷糊糊沉睡過去。
睡夢中,她好像被一股力量牽引著,黑茫茫的迷霧,無邊無際,潮水一般湧來,一團豔紅的火焰在眼前飄浮,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指引著一條路。她不由自主的追隨著那團火焰,邁向未知的地方。不知走了多遠,前方開始有了光亮,越走越熟悉,竟是以前到過的墓地群。
她轉身就要回跑,無數隻鬼爪厲叫著突然向她包圍而來,她大叫劈開幾個,卻是打也打不盡,這個時候好像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喚著她的名字,她轉身看去,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向她撞來,她捧起一看,竟然是……
“風鈴,快醒醒……”
她猛地睜開眼睛,全身冰涼,額頭冷汗直冒,掌心一片刺痛,手心已被指甲割破。轉頭看向窗外,天還沒亮,卻隱隱有火光在跳動,燕飛天,若離和抱著熟睡的宮溯秋的葬花都一臉緊張地站在她屋子裏,直覺出事了,趕緊起身問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