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依舊是那晚街邊賣餛飩時的裝束,依舊如今天紅亭邊煮餛飩時的裝束,依舊佝僂著身子低著頭。
李天開看著婦人,看著她手中的餛飩,臉上顯出了笑容。
笑容是那樣的純真,那樣的回味,猶如第一次客棧中的驚鴻一瞥,又如漫天殘衣下的纖毫畢現。
然後,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來了江南。
她給我煮了兩碗餛飩。
她在深夜的街頭煮餛飩,又在紅亭邊煮餛飩。
她將我泡在水裏,是為了提醒我這兒不是塞北,房子著火能夠用水撲滅。
她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為了讓我知道她是誰。
這可惡的小娘皮,實在令人可惱。
她竟然還記著我燒了她的房子。
就那破房子燒了就燒了,至於讓你這麼念念不忘嗎?
最令人惱怒的是,你怎麼能相信江湖傳言。
你不知道隻有白癡才相信江湖傳言嗎?
這麼笨的腦筋,竟然還敢獨自下江南,你難道不知道這裏是十二血燕的勢力範圍?
這個笨蛋,令人無語的笨蛋。
等會兒絕不僅僅是剝光了你的衣服,還要狠狠的打你的屁股。
小爺從來就沒有你想的那麼聰明,神算子說的一點都不錯,我就是個笨蛋,十足的笨蛋。
我沒要你的那半碗餛飩,你是不是很傷心?
你攆我走的時候,會不會悄悄的落淚?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
你為什麼會來江南,又為什麼悄然離開?
你來了江南,圖圖在哪兒?
你怎麼會從粉燕子庭院的竹林裏出來?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煮餛飩?
第一碗餛飩有**,第二碗餛飩你消失,這第三餛飩又會怎麼樣?
如果你煮好餛飩,我吃還是不吃?
粉燕子就在旁邊,他會不會也要吃餛飩?你會不會給他煮餛飩?
他是個**,我不許你給他煮餛飩。
李天開緊緊的閉著眼睛,有些猶豫,有些忐忑,有些驚喜交加。
紛繁複雜的思緒不知從哪裏理清,他有太多的話想和長孫驚雷說,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一時間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餛飩的香味已經在回蕩,飄在鼻翼邊,蕩在心底深處。
婦人端起盛好的餛飩遞了過來,依舊低著頭,似羞怯,又似不願讓他看到她現在的妝容。
餛飩遞到身前時,依舊是兩顆碧綠的香菜,點了三五滴香油,整個庭院都是餛飩的香味,勾動人的食欲,讓人垂涎欲滴。
李天開的臉色越加柔軟,慢慢伸出了手。
在手碗相接的刹那婦人抬起了頭,她看見了睜開了眼睛的李天開,也看到了一隻拳頭。
拳頭,李天開的拳頭。
“嗡”的一聲,似洪鍾大呂又似佛宗禪唱,震蕩起層層波皺。
一股黑色颶風,遮天蔽日橫掃而過,一時間日月無光,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房倒屋塌。
這片天地似乎也難以承受颶風之威慢慢有了縫隙,“哢嚓”聲起自天邊,響在耳前,隨著響聲密集,這片天地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