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是樣很神奇的東西。
它能讓一個目不識丁的白癡連升三級,也能讓一個學富五車的大家因一字之差而名落孫山;它能讓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夜暴富,也能讓什麼都不缺,隻想簡單享受生活的人命喪黃泉;它能決定一場無關緊要的村頭地角的賭博中骰子的哪麵朝上,也能決定一場事關國運的大海戰中炮彈的落點。
那麼什麼是運氣呢?
道德家講“行善積德”,“德”即運氣。陰陽家講“五運六氣”,“陰陽平衡”即為運。佛則曰“清修了悟”,“超脫”乃為“大運!”神學家則認為“運”即香火,眾信徒之信仰念頭所聚;香火越旺,“運”則越好。
張無暄突然對這個問題感興趣,絕不是因為宅的無聊——盡管自從傷好以後,他本尊宅在家裏已經超過二周了——而是因為當前正在觀察的兩個人:殷希仁與魏陽。兩人並不在一起,事實上兩人相隔數十裏,以及數百萬的城市人口。殷希仁正呆在家裏照顧女兒,她太太則去教堂做禮拜了。魏陽呆著的地方是城郊的一家農家樂小院,女老板的女兒正纏著他問東問西。
“我cao!”再一次被削蘋果的鋒利小刀劃破手指後,修養頗好的殷希仁終於忍不住罵出口來。作為一個正當盛年,經曆豐富,性情堅忍的成熟男人,人父是不應該就為這點小事像小年輕一樣出口成髒的,但問題是他已經經曆過了很艱難的一天:早上剛出門車子就跟人撞了,偏偏對方還是一個麻纏至極的主,糾纏了半天;好不容易脫了身打車去鋪裏,半路上交警大突擊,路上車堵成了汽車展覽會。幹脆下車步行,路過一棟正在施工的樓房時,一塊磚頭熱情地從天而降,親吻上了他的腳麵。去醫院治療,先是急救室來了幾個車禍事故者,醫生護士一鼓腦都跑去幫忙,半天沒一個人理他。忍著痛流著血等了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等來了一個空閑的醫生,簡單的清創小手術愣是被她整成了血流滿地的屠宰現場,一打聽,原來她隻是一個被拎出來頂數的醫學院實習生。看著小姑娘緊咬嘴唇、眼中含淚的可憐樣,他終是沒向醫院抗議告發她。
從醫院出來想想幹脆今天不去店裏回家好好休養下得了,還沒到家門口就接到妻子的電話問他在哪,他剛答了句“快到家了,今天不想去店裏。。。。。。”還沒來得及講述今天自己這群倒黴的事,就被她打斷:“正好,教堂臨時通知有一位神父要來我們社區教堂講道,你就在家照顧下女兒吧!”還沒等他再說什麼,電話就被掛斷了。
他回到家時,果然妻子已經出門了,女兒則一個人在自己房間裏睡覺。他對妻子將生病的女兒一個人丟在家裏的行為很是生氣,卻無法發作:女兒已經病了三年多了,一直都是妻子在照顧。她太累了。他理解,然而正是這種理性的理解讓他更生氣:他不能因此生妻子的氣,他更不能生生病女兒的氣,他也不能生生活的氣,因為那太幼稚不理性了。所以他隻能把這股氣憋著,生自己的氣。
他跛著腳想給自己弄點吃的東西,極少進廚房的他卻弄得一陣叮點亂響吵醒了女兒。女兒大哭,他急著想跑去安慰,卻被廚房門後的拖把絆倒了,頭重重在磕在門框上。頭暈眼花,半天他才清醒過來,用手摸了摸頭,還好沒流血,不怕嚇著女兒。踉蹌著挪到女兒的房間,安撫了半天,終於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打開平板電腦,給她找到了她最喜歡的動畫片,陪她看了會兒,她突然說想吃蘋果。
這便是他現在削著蘋果的原因。他的腳,額頭已經受傷了,現在又輪到了手指。刀口切得很很深,很疼,他更在意的卻是那快削好的蘋果:它上麵沾滿了血,已經不能送給女兒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