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1 / 3)

聽得水溶斷斷續續,說完這番話,一旁的雪雁始料不及,失聲叫了出來,黛玉雙頰微微泛紅,更是震驚萬分,眉梢眼角,滿是無法置信之色。

輕咬丹唇,黛玉勉力鎮定下來,靨上泛出一抹笑紋,清涼如秋日的新月,不急不緩地道:“如此說來,當日湄郡主邀請我在北府住下,其緣故,便是因為這件事情了?”

水溶依舊臨窗而立,竟連回頭一顧的力氣都沒有,答道:“一方麵,是因林姑娘性情、品格皆是獨一無二,湄兒心裏很是喜歡,另一方麵,的確是因溶想代為詢問林姑娘的心意。”

黛玉緩緩頷首,道:“原來如此,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我都明白了。”

沉吟須臾,秀氣的長眉輕輕一挑,隨即淡然問道:“不過,我想再問王爺一聲,倘若此時此刻,我回答說青梅竹馬的情分,的確是極其美好的,那麼,王爺意欲何為?”

聽了這句話,水溶隻覺得有一抹痛楚,從心裏蔓延全身,窗外昏昏沉沉,入眼處夜色沉寂,無邊無際,卻都及不上他心底的哀涼。

靜默許久,他終究還是合上眼睛,動唇道:“倘若林姑娘決意如此,溶自當竭盡全力,讓林姑娘達成心願,即便上奏折請陛下賜婚,也在所不惜。”

說完這些話,他扶著窗棱的手,已經透出絲絲青筋,身子微顫,卻是痛得心、髒、肺、腑皆搐成一團,幾乎不能呼吸。

迷離之際,聽得黛玉“咯”地一笑,如珠玉輕擊,黃鶯出穀一般,聲音中卻帶著漠然之意:“我與北王爺,本是非親非故,如今,北王爺卻用心至斯,將一切都設想得周全妥當,在這個時候,無論如何,我都應該滿心感謝,依照世俗的做法,更得拜謝王爺之心,才算合情合理,但是,倘若我這樣做的話,便違逆了自己的心意。”

“所以,這樣的事情,我不願做,也不能做。”

聽了這話,水溶倏然一驚,簡直不敢相信,立刻回頭看向黛玉,聲音中略帶著一絲顫抖:“林姑娘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黛玉清淺而笑,眉目間染上一點冷意,聲音亦漸次淺淡下來,仿佛秋日清晨飄渺的薄霧一般:“女子一生,的確如同花開花落,可是,北王爺可曾想過,寶玉當真是能惜花之人麼?以他那樣的性情,本是自顧不暇,如何還能夠,護他人周全?”

水溶本是極睿智聰明之人,見眼前的少女神色淡然,明眸中流轉的光華,坦坦蕩蕩,毫無半點私意,說起寶玉時,語氣更是冷漠,如聚雪凝霜一般,略一思索,便已經明白,原來,雖然寶玉對她已經傾慕到了十分,她於寶玉,卻是半點情愫也無。

事情如此峰回路轉,水溶自是出乎意料,因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嗬。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自當兩情相悅,這樣的念頭,其實不過是寶玉的臆想,林姑娘自身,並不曾持有這樣的想法。

一想到這裏,心底深處,思緒複雜如麻,雖然有些為寶玉遺憾,但心底深處的歎息淒涼,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釋然,以及無窮無盡的歡喜和開心,止也止不住。

在他已經走過二十年的歲月裏,哪怕承襲王位,得萬千人景仰欽羨,哪怕在朝堂上春風得意,權傾天下,亦沒有哪一刻,擁有過現在這樣的心緒。

深深凝睇著她,牢牢迫住她的身影,心上盈滿蓬勃的喜悅,仿佛皓月當空,明珠流彩,於無底無盡的黑暗裏,倏然照耀在他心上,更如暮春三月裏,有一株一株的花樹在他的眼前悠然綻放,開出無數的花朵。

心滿意足,心花怒放,應是如此吧?

正欲展唇微笑之際,聽得黛玉的聲音徐緩傳來,雖是依舊婉轉悅耳,卻帶著絲絲漠然:“北王爺與寶玉,果然交情匪淺,連這樣隱蔽的事情,都肯為他籌劃打算,隻可惜我不識抬舉,倒真是辜負了王爺的美意。”

說到這裏,抬眸迎上水溶的目光,唇邊盈出一痕笑紋,嗬氣可化,旋即道:“我是有話直說,倘若這些話讓北王爺覺得不舒服的話,我也沒有法子。”

見她眸色一清如水,語意柔婉,卻是從容自若,毫無半點畏懼權勢之意,水溶愕了須臾,不由自主地揚唇一笑,這個女子,當真又可愛又可敬。

想來,無論身處何地,無論麵對什麼人,她都是坦蕩無私,心口如一,毫無半點掩飾之意。

這樣的真性情,也許難見容於世俗,可是,倘若遇上性情之人,便會在一瞬間,看出她的美好,從此執著於心,再也不會忘卻。

見自己這般直言不諱,水溶不怒反笑,眉宇間還隱約現出一抹喜悅之色來,黛玉心中極是驚愕,凝眉沉吟半晌,才啟唇道:“今日之事,我已經說得明明白白,雖是可惜了王爺對寶玉的一片關切,但是,我仍舊希望,事情能夠到此為止,不須再提起。”

伊人這番言語裏,隱約透著不滿和冷漠,水溶卻是心中輕快無比,如飲了玉液瓊漿一般,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應允道:“林姑娘之言,溶必定銘記於心,絕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