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1 / 3)

出得宮來,見台階處立著幾位侍女內監,當先一人眉清目秀,容色姣好,卻是之前在北王府見過的侍婢錦紅。

正打量之際,那錦紅已經步了過來,恭順行禮,笑著道:“見過林姑娘。”

黛玉點了點頭,抬手讓她起來,微微顰眉道:“你們郡主在哪裏?”

“就在前麵不遠處的朝雲宮,”錦紅含著笑意,答道,“郡主甚是惦記姑娘,剛給太後請了安,便命奴婢過來接姑娘,請姑娘隨著奴婢,一會兒便到。”

黛玉聽了,便抬手理了理衣襟,頷首道:“既是這樣,勞煩姐姐帶路了。”

錦紅答允下來,伸手扶住黛玉,帶著一眾侍從,自曲廊複道中穿行,取路折往朝雲宮。

及到了那兒,便見水湄一襲碧色絲錦雲衫,披著貂裘,親自出殿相迎,見她們過來,又驚又喜道:“我等了好久,林姐姐終於來了。”

因水湄性情純善,又無驕縱之氣,黛玉甚是喜歡,又有多日未見,自然也甚是歡喜,因在眾人麵前,不得不依禮下拜,方與水湄一同進殿敘話。

候侍女送過茶後,水湄屏退眾人,方笑看著黛玉,細細打量兩眼,點頭道:“多日未見,林姐姐出落得越發好了,實在美如天仙,瞧著姐姐,湄兒才知道‘秀色可餐’這四個字,誠不虛也。”

黛玉柔唇微抿,越發顯得芙蓉如麵柳葉如眉,語意淡靜而溫婉:“郡主過獎了。”

“姐姐不必謙遜,”水湄攜過她的手,神態甚是親昵,繼而話語一轉,“自賈府一別,我甚是惦記姐姐,無奈這段時間娘親感染了風寒,不得不在府裏侍候,直到如今才有空出來,聽說姐姐也在宮裏,忙邀姐姐過來相聚,姐姐可別怪我。”

“郡主言重了,”黛玉連忙搖頭,抬眸看著水湄,語帶關切之意,“不知太妃的身體怎麼樣了?”

水湄嫣然一笑,寧聲道:“勞姐姐惦記,已經大好了。”

黛玉臉色一緩,頷首道:“如此很好,太妃為人慈善,自當多福多壽才是。”

水湄道了謝,抬手端起茶盞,旋即道:“說了這麼久的話,卻還未讓姐姐品茶潤喉,實在大不應該,這是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聽說姐姐甚是喜歡,姐姐請用。”

黛玉點了點頭,端杯品時,甚是香甜清冽,與前次北靜王所贈的茶葉不相上下,因讚道:“果然是好茶,妹妹有心了。”

聽了這話,水湄抬手一擺,唇角舒展出燦爛的笑紋,脫口道:“有心的人,並不是我。”一麵說,一麵抬起頭來,目光似有若無地掠向南麵所設的翡翠鑲珠落地大屏風。

見水湄言語奇怪,突然之際,又露出這樣的神色,黛玉不免很是驚訝,煙眉如蹙,啟唇道:“妹妹何出此言?”

“沒什麼,”水湄回過神來,粲然抿唇,已經神色如常,“我在胡言亂語,姐姐別放在心上。”

聞言黛玉雖然摸不著頭腦,卻也不便再追問,隻得罷了。

這時水湄抬首四下一望,含笑移開話題:“對了,我還沒告訴姐姐,其實這個朝雲宮,是秀儀公主的寢宮,因她是我表姐,又經常外出,我進宮陪伴太後,多半歇在此處,所以,姐姐隨意一些,不必拘束,以後若是有了空閑,姐姐也可以時常過來,與我一同說話解悶,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聽了這話,黛玉不覺略微放鬆下來,雖然不肯依照元妃之言來拉攏北王府,卻又不肯讓水湄看出異常,便暫且應允道:“郡主既有此意,以後我多來走動就是。”

聽得她肯允從,水湄自是滿意,複又微顰秀眉,語帶疑惑之意:“這些天在忙娘親的事情,也沒空去賈府打聽,隻是突然聽說因著元妃懷孕,甚是惦記家中姊妹,便特意召姐姐進宮相伴,不知可是真的?元妃既如此顧念姊妹骨肉之情,對待姐姐,應該還是不錯的吧?”

黛玉手中的茶盞微微一斜,茶水幾乎要潑了出來,雖然已經決議要堅強起來,但是,姊妹骨肉之情這六個字落入耳中,卻依舊覺得酸楚難受,似一片薄薄的鋒刃從心頭刮過去,不見血出來,卻覺得疼,傷得多深,唯有自己才知道。

異樣如此明顯,以水湄聰明靈秀的性情,又如何看不出來,當下臉色一變,霍然起身道:“怎麼,難道元妃薄待了姐姐麼?”

黛玉微微一笑,將茶杯擱下,那笑裏卻有一抹淺淡的清愁,低低道:“無所謂好不好,郡主別擔心這些,無論怎麼樣,我自己總能應付的。”

水湄更是驚愕,明澈的眸光中閃爍出擔憂的光芒,眉心深蹙,道:“姐姐何出此言?我與姐姐雖然隻見過幾次,卻一見如故,一直以姊妹相稱,姐姐何必與我生疏?”

一麵說,一麵走上來,牽住黛玉的衣袖,急迫地道:“姐姐有什麼難處,不妨直接告訴我,不必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我既與姐姐親近,自然會心甘情願地幫助姐姐。”

她說得誠懇真摯,黛玉聽了,心頭泛起一絲久違的溫意,默了良久,終歎息道:“妹妹常來這裏走動,當明白無論多麼重情的人,一旦成為後宮妃嬪,便將一切看淡,眼底心裏,隻有皇上的寵愛和富貴榮華。”

聽了這番暗自含悲的言語,水湄以手支頤,沉吟半晌,終於明白過來,拂袖道:“元妃娘娘身懷有孕,接姐姐進來,卻並不是為了敘姐妹情,呀,難道她想學宮中妃嬪常施的伎倆,將姐姐送給皇帝表哥,協助她爭寵嗎?”

黛玉心下一突,甚覺黯然,徐緩低下頭,鬢上的翡翠纏絲簪微微顫動,劃出哀涼的弧線,點頭道:“不錯。”

水湄眸中盡是歎息,呆了一會兒,才上來攬住黛玉的肩,複又開口,憤慨中帶著一絲心疼:“這段時間,一直忙我們府裏的事情,沒想到姐姐竟遇上這麼狠心的親人,讓姐姐受苦了,實在對不住姐姐。”

黛玉抿起唇,笑意卻極淡極淺,仿佛天際的浮雲,一吹便能散去,聲音中亦有著迷離的意味:“郡主何必說這些話?一切都是我命裏所招,與郡主有什麼關係?”

水湄更是痛惜,蹙著眉道:“姐姐怎麼又說見外的話了?我既與姐姐姊妹相稱,豈會讓姐姐任由他人欺負?”

說到這裏,抬頭凝睇著黛玉,忖度道:“以姐姐的品格,若是與皇帝表哥相見了,想來一見之下,必定會甚是傾心,封為妃嬪也指日可待,如今姐姐依舊淡妝而來,也就是說,姐姐與我表哥,其實並未相見了?”

“不錯,”黛玉點了點頭,臉上是一派淡然,答道,“這些日子,皇上甚少到鳳澡宮走動,我又在修習宮中禮儀,所以並未相見。”

聽到這裏,水湄終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蹙了半日眉,再開口時,聲音中滿是痛惜和斷然:“姐姐的事情,以前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當不遺餘力,將姐姐帶出這個地方。”

細白的貝齒在丹唇上輕輕一咬,似終於拿定決心一般,複道:“姐姐別擔心,待會兒我帶著姐姐,去見一見太後,說身邊沒人,甚是寂寞,想將姐姐帶回府作伴,太後素來疼愛我,絕不會違逆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