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1 / 3)

回到鳳澡宮,黛玉不免到元妃客套一番,說些水湄相待甚好的話,又問候了元妃幾句,陪著用了午膳,方才回到清韻閣。

候伺候的人盡皆退下,雪雁取了冰紋玉碗,斟了一盞紅棗燕窩送上來,蹙眉道:“剛才用飯時,姑娘隻吃了幾口,可要注意一些,別傷了自己的身子。”

她說到這裏,悵然一歎,聲音亦低了下來:“這些天被困在宮裏,好容易見了湄郡主、北靜王,北靜王又那般誠懇,姑娘何必一定要拒絕他的心意?雖然賈家勢力不算小,但是,在北王府麵前,卻是不值一提的。”

黛玉不語,伸手接過玉碗,用銀匙撥弄著,心底甚是黯然,良久方道:“你想得太簡單了,我們要麵對的,不止是賈家,還有元妃。”

眼睛微闔,有淒惘的神色一轉,旋即也歎息道:“北王府聲譽極高,你當知道,無論什麼時候,隻要一牽扯上後宮,事情便棘手許多,我豈能讓北府牽涉進來?到時候,豈不有損北靜王‘少年賢王’的名聲?”

雪雁看著她,小心翼翼覷著她的神色,沉吟道:“這些我是知道的,可是,北王爺是皇親國戚,深得聖上歡心,身份非同小可,倘若他肯出麵幫忙,不是容易很多嗎?”

黛玉抬手一擺,起身立於窗下,低下眉睫,聲音清淩淩的,似凝著薄雪一般:“事情我自有決斷,你不必多說。”

她言語淡淡,卻蘊著斷然的意味,雪雁聽在耳裏,幾乎想要放棄,卻到底還是不甘心,咬一咬唇道:“姑娘心思明透,蕙質蘭心,應該看得出北王爺對姑娘,分明有一份情思,既是這樣,他答允姑娘,要全力相助,自然不會食言,姑娘……”

“雪雁,”聽得她直言水溶的心意,黛玉麵上發熱,想來已是紅暈如霞,即刻出口製止,“北王爺之心,我很明白,也知道隻要我開口,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幫我,這一點,我並不懷疑,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思量。”

抬眸處,風撲簌簌吹落庭前梅花,淺白深紅落了一地,連帶著黛玉的聲音,也染上了一點清疏冷寂:“你當知道,此時此刻的我,所有的心思,都隻放在要讓賈家付出代價上,至於其他的,我根本無暇去想,也不能放在心上。”

“君心皎皎,明澈如月,然而,在我心中,他終究隻是與我有過幾麵之緣的男子,我敬他重他,也感激他能懂得我的心思,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說到這裏,合眼吐出一聲重重的歎息,半晌才聚攏自己的心緒,斂聲道:“明明心裏沒有他,明明不能回報他的情意,倘若非要懵懵懂懂,接受他的幫助,豈不是騙他利用他?這樣的事情,我做不來,也不屑做。”

“所以,再苦再難,我都會獨自承擔,哪怕要以生死為注,也絕不會將他人牽扯入局。”

清新的吳儂軟語,仿佛自江南山水間吹拂而過的清風,然而一言一語間,卻堅決如斯,宛如斷刃落地一般,雪雁眉眼間皆是怔怔之色,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一早就知道,黛玉是極獨特的女子,可是直到如今方知,雖然受盡百般委屈,千般冷淡,黛玉的心思,依舊純真清淺,一如當年。

雖然知道,接下來的人生之路,若有水溶在身側,必定能夠輕鬆許多,可是,因為心底沒有滋生出相同的情意,她便不願意,將他牽扯進來,這是她的決斷,也是她最珍貴的地方。

如此坦率磊落的性情,別說女子,便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也並不一定能做到。

心思這般一轉,雪雁便歎道:“姑娘的心思,我明白了,隻是北王爺那邊,本是一腔熱情,不料遭姑娘見拒,王爺心裏,不知會怎麼難過,隻怕……”她說到這裏,看了黛玉一眼,神色間滿是抑鬱感歎之色,唇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止住了。

聽了這番話,黛玉心底也漫生出一絲沉重,在房中慢慢踱步,默了許久,方穩住自己的心神和聲音,卻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一份唏噓與悲憫:“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我也沒有別的法子。”

唇角淡淡牽起,然而那份笑裏,分明有幾許酸楚與無奈,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冷寂下來:“罷了,不說這些了,雪雁,你應該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回拒了他,如今又何必再多想?始終於事無補,不過是徒添傷感罷了,還不如收拾心情,走好接下來的路。”

雪雁默默良久,終於無言。

翌日起來,已是二十六日,黛玉一早起來,依舊先至雪雁房中察看,見她靨上的傷痕,比起昨天,又淡了一些,不禁甚是欣喜,因道:“這‘瓊玉複顏膏’千金難求,效用果然非同尋常,你的臉,隻怕要不了幾天便能光潔如初了。”

抿了一口盈盈如碧的茶水,溫潤清冽的感覺從口中延續到心裏,旋即道:“下次如果有機會遇上他,真要好好說一聲多謝。”

雪雁點了點頭,也滿臉感激之色,道:“雖然他言語有些唐突輕薄,但總算沒有欺騙我們,也算不錯了。”

說到這裏,看了黛玉一眼,複開口時,聲音中帶著積蓄了許久的疑惑詫異:“說起來,前兩天遇見的那個男子,行事總是不按章法,也不知是什麼來曆。”

黛玉閉上雙眸,心底漫生出無聲的歎息,聲音亦低了下來,帶著不可知的惆悵和感慨:“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他的見解雖然很豁達,卻說偷得浮生一日閑,似乎也是苦中作樂,隻怕與我同命相憐,日子也過得不甚如意。”

雪雁聞言,微微歎息,亦是傷感不已,默了一會兒,方咬著唇道:“姑娘說的極是,對他這人的身份,我很是好奇,這個人能在宮闈自由走動,為姑娘放煙花,也沒人過來管,未免太不尋常了。”

黛玉心頭亦早有疑慮,如今聽了這話,默了一會兒,方才鎮定下來,抬手一擺,淡淡道:“也罷了,能不能再見麵,還不知道呢,想那麼多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