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奉上了龍門鏢局的走鏢記錄。
商晚接過泛黃的小冊子,坐在蠟燭旁翻看,他陷入了沉思,一直咳嗽著。
十一月二十八,北平龍門鏢局總號從順天府接到三百萬兩官銀。
在冬月初一起鏢,曆時二十三天,此次官鏢涉及數額巨大,鏢局老板白夜行全程在護鏢。
鏢車一路經過保定府、真定府、太原府、平陽府,最後直接南下河南府。
小冊子上還記錄了這段鏢途中大大小小四場戰鬥,所幸沒有嚴重的丟鏢,惟有在太原豹子山丟失過一車官銀,一車官銀有十萬兩。
不過在抵達河南府前,白夜行從各處錢莊取了十萬兩白銀補了上去。
奇怪的是,在驗鏢時,除了這補上的一車是白銀外,其它二十九車中的白銀全部變成了石頭。
商晚重新翻到豹子山那次護鏢之戰,那是一個夜晚,北風呼嘯,行至豹子山下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異香,蕭聲四起,護鏢的隊伍很快便癱軟在地。
八百人的隊伍,未中香毒的僅一百三十餘人。
劫鏢的人分了兩撥,第一波是數十名的黑衣劍客,全是高手中的高手,但這些黑衣人並未搶走鏢車。
黑衣人剛離開,一千多名馬賊借著月黑風高的庇護,燒殺搶奪,在鏢隊之中橫衝直撞,甚至為了搶奪箱子自相殘殺。其中有一名用暗器的絕世高手,這一戰一共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白夜行才將他們擊退。
最後在檢查貨物時,發現隻少了一輛鏢車,連白夜行都覺得意外。
“咳咳......”商晚思索良久,道:“你們龍門鏢局替朝廷押過多少次鏢?”
白染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少說也有二十趟吧?”
商晚道:“以前丟過鏢嗎?”
白染道:“龍門鏢局從未丟鏢,不然朝廷也不敢委以重任。”
商晚道:“我看這行鏢路線好像不是最短的呢?為什麼要繞一段呢?”
白染道:“鏢局隻走熟悉的路線,因為沿路都有打點,江湖朋友看見是我龍門鏢局的鏢,就會讓道。”
商晚道:“到了河南,鏢車是在哪驗的鏢?是否停留某地?”
白染道:“就在知府大院內,沒有停留,當場驗鏢,除了那一車補的,其他的封條都沒拆過呢。”
商晚皺著眉,道:“封條?沒拆封?這好像不能說明什麼,就算封條被拆過,你爹可以再貼,而且封條也可以造假。”
白染道:“你懷疑我爹監守自盜?”
商晚道:“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白染道:“怎麼可能,如果我爹監守自盜,豈會讓你幫他翻案?”
商晚道:“或許這正是你爹的高明之處。”
白染氣得小臉通紅,道:“你......我爹不是那樣的人!”
商晚道:“就算是聖人,一念惡,也會犯錯。”
白染道:“你這人!剛才還惜字如金,現在話怎麼突然多起來了?你話少讓人討厭,話多又問個不停,你真是個讓人討厭的人!”
她隻是不了解商晚,商晚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平時不愛說話。但在查案時,話比誰都多。
商晚道:“驗貨現場是哪名官員主持的?河南知府李德文?”
白染道:“是欽差大臣方希直,聽說長年征戰,國庫空虛,是他七諫皇上,才有這三百萬兩賑災銀。”
商晚道:“方希直?此人素有賢名。我得走了!”
白染道:“去哪?”
怎麼就變成了石頭?
箱中究竟是什麼石頭?
這些石頭的產地在哪?
商晚道:“石頭。”
白染道:“真是個大怪人!晚上也不睡覺,就算你不睡覺,我都有些乏了呢。”
商晚道:“交給我。”
商晚提著刀兀自闖入漫天大雪之中,走上了大街,狂風怒號中隱約傳來他的咳嗽聲。
交給我。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人深信他一定會竭盡所能,探明真相。
看著街上逐漸被大雪覆蓋的黑影,白染鼻子中一陣莫名酸楚,睡意全無。
她拜別了段無常,裹上雪白的狐裘,在後院牽了兩匹瘦馬跟了上去,其中有一匹是段無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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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話。
二人在三更便趕到了河南開封府。
看見街上還有一家客棧門前的紅燈籠亮著,便投宿了。
朝廷官員素有點卯簽到的習慣。
恰巧卯時時分,商晚剛剛睡醒,此刻窗外已蒙蒙亮,東方露出一片魚肚白。
推開窗戶,極目千裏,銀裝素裹,像是蒼天給死人的葬禮。
隻有要人活著,就會有人看見太陽升起,太陽升起,也一定能看見人,若是太陽不再升起,人就看不見了,因為不會再有人了。
他忽然看見幾隻早起的鳥兒從窗前飛過,這讓他想到一個問題,一個有趣的問題。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那早起的蟲兒呢?
話不多的人通常都會想的多。
在路上隨手買了兩個燒餅,他便獨前往開封府,因為白染還未起床。
開封府門前,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兩隻石獅子旁分別佇立著拿著長戟的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