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掙紮在海底的魚(1 / 2)

寒假來臨,高三學生的衝刺補課持續到臘月裏才結束。

今天是高三第一學期的最後一天。學生們在下午6點上完最後一節課後都歡呼著回家過年了,雖然假期隻有十幾天,但也足夠他們撒幾回野好好放鬆放鬆了。

辦公室高三的老師們整理好各自的東西,相安慰寒暄一通就回家去了。安羽坐在黑暗的辦公室裏,獨自回想這一學期的過往。

距離我們第一次見麵,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學期了。

在一學期結束的日子裏,他又想起了方悠悠。當然了,怎麼可能不想,應該說每一天都在想,隻是這一天格外的強烈。

我可能真的不會再見到她了------這樣的想法更強烈。

安羽趴在了桌子上,光線已經暗到基本看不清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什麼書。他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在黑暗中滯留過了,確切地說,從經曆過在淩晨的大橋下確認宋立強的屍體開始,他就沒有一個人在黑暗中靜靜地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恐懼像野火燒不盡的蘆葦一樣長在心裏,四下裏一黑,它就放肆地成長起來,纏繞在自己的心髒、喉管及每一根神經上,勒得他上不來氣。

而今天是第一次,他又將自己沉入了黑暗裏。

在沒有經曆那個可怕的夜晚之前,安羽從來沒有因為害怕而排斥過黑暗,雖然算不上喜歡,但至少不懼怕。但在遇到方悠悠之後,他就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黑暗,他感覺處在黑暗裏的自己很輕鬆。為什麼會感覺輕鬆呢?他也不知道。

安羽重新坐直了身體,讓自己清醒了過來。

或許,我應該很正式地和你告一個別。

安羽想到在方悠悠生死未卜的時刻自己卻要決定放棄對她的等待時,心就不能自已地劇痛起來。

她曾經說過,遇見我,孤零零的她才感覺冰涼的心有了歸宿。她曾經說過,因為遇見我,才感覺活著是件有意思的事情。這個沒有父母關愛,獨自在灰暗的世界裏掙紮過活的女孩兒,把我當做她生存的一絲信仰。她現在或許還在撐著最後一口氣等待我去救她,可我居然已經要放棄了。安羽這樣想著,腦袋裏就又出現了方悠悠那雙含著淚的眼睛。他握緊了雙手,似乎感受到了她雙手的溫度。

不可以這樣,誰都可以放棄,隻有我不行。他使勁地搖搖頭,下嘴唇快被咬出了血,眼淚奪眶而出。可就算自己不放棄,又能做什麼呢?麵對方悠悠現在的處境,他一無所知,也束手無策。他救不了她,也隻能整夜整夜因為掛念而默默地流淚,因為無端的猜測而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他曾多次獨自到那個實驗樓裏的樓梯口坐著,拿一瓶白酒,就和當年跟方悠悠一起坐在那裏的情形一樣。他不想被人看出他神情恍惚,就常常在黑暗的樓梯口放空自己。在那裏喝一頓酒,說幾句話,倒在台階上好好夢一場,醒來後走出實驗樓,就又是一條安靜理智的好漢。這樣精神分裂般的生活讓他很痛苦。所以,他很早就決定,在這學期結束的那天,一定要和過往做一個了斷。他想解脫自己,也想解脫別人-----比如,宋立芬。

他不知道自己對方悠悠的等待還要持續到多久。他隻知道在這個過程中,自己完全沒有興致和耐心像從前一樣做家務,看孩子。妻子為了維護這個家庭,偽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一心一意竭盡全力做好家務事。一個職場女強人做出這樣的改變,誰都可以看出她的用心,作為丈夫的自己又怎麼可能看不到。在每天下班回來都有熱飯熱菜等著他時,他很想對妻子說一聲謝謝;在看到兒子每天都幹幹淨淨又健康快樂地去幼兒園時,他很想對妻子說一聲謝謝;在他喝醉了酒躺在床上昏睡,妻子沒有打擾他反而幫他蓋好被子時,他很想對妻子說一聲謝謝-----但每一次他都沒有說。自從方悠悠失蹤後,他的心裏除了她,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他懶得和人多說一句話,大腦似乎隨時都在盤算著這起失蹤案的線索。在他的每一次冷漠中,他都體會得到妻子的失落,久而久之,也體會出了妻子因習慣而不再失落。他的心裏一直有愧,但也隻是潛藏在心底的最深處而已。隨著破案之日的遙遙無期,他不時在考慮是不是應該轉變自己生活的態度,過回原來的日子。不是原來的日子好到有多麼值得他浪子回頭,隻是他實在不想再對無辜的人進行無謂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