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1 / 3)

九天厲陽,金芒豔照,白光灼亮。

翰玄淩的大軍一路向西,黑甲如黑色潮水,千軍萬馬齊齊湧進西陵沙漠,上百油壁車裝滿雪國的山海奇珍,緊隨其後。

浩瀚沙海,風熱汗滴,黑甲軍士耀武揚威,策馬拖車狂奔。馬前懸男頭,馬後載女人。

割下的男頭被石灰浸泡過,白蒼蒼的僵顏,頸下汙血凝固成黑,怒目猙獰,魂兮尚在,猶自燃燒亡國的恨火。

馬後拖車上的女人,衣裳破碎擁擠在一起,縱使花容月貌,亦憔悴零落。一路哀哀低泣,呼天不應,哭這亡國失身的慘烈。不敢大聲,怕惹怒黑甲凶神,一刀下去,血濺異鄉。

赭色中軍戰車之上,香流月垂目靜坐,如沉默的白蝶,眼前的慘狀身受感同。青簾外沙風暖熱,一路前行,離家離國漸行漸遠,淚凝於睫,心一寸寸灰死。

恨老天不公,高門雅女,山野村姑,均不幸生於鐵血亂世,刀光劍影中,共釀千紅萬豔流離淚,於無人處,獨自和血吞咽。

戰爭,永遠不會讓女人走開。

恨有何用,芊芊弱質,能手刃強敵麼?男人沒做到,女人能做到麼?

萬石壓心,莫若,先放自己一條生路。翰玄淩,終有一日……

玄甲萬馬,一一從戰車兩邊呼嘯越過,炙熱的風吹得目燥眼痛。

風蕭蕭兮萬馬馳騁,大軍過處,地動山搖。地平線上,她收目不看。最前之人偏以悍然之姿強硬闖入眼簾。

黑盔墨甲,橫刀躍馬,身形巨碩,繃如滿弓,墨龍旗下,衝在最前。

一人一騎突然掉頭疾奔,千軍萬馬齊向西行,唯他一人背道逆馳,向她而來,馬蹄掠起漫天黃沙。

翰皇玄淩,一時半會亦不放過她。炫黑之色,襯托他渾身戾氣,威道天成。

香流月神思不定之際,他已經勒住馬疆。立於馬上不動,如堅山臨深淵,靜靜望著她企圖逃避的清瞳。

赤黑的眼幽深不見潭底,不知他在琢磨什麼。眼光如寒水一一拂過她的花顏,玉頸,全身,籠罩她無所遁形。

進入西漠,侍女為她換上窄袍騎褲小靴,勾勒身形愈加玲瓏有致。

看見她一身西漠女人的裝束,突然,俊朗的麵上薄唇一彎。翰玄淩從馬上探身過來,鐵臂一伸,牢牢摟住她柔軟柳腰,將她淩空抱起,回落鞍前,緊緊揉進懷中。

薄唇似刀,罕見一笑,仿佛融化千年寒冰。

天旋地轉,一瞬即與他共乘一騎。香流月驚喘一聲,極力想穩住搖擺的身形,驚慌失措去抓馬疆,一雙白皙的小手偏死死抓在他握疆的手上。

常年帶兵打仗,飽經日曬雨淋。男人的大掌骨硬如鐵,手背皮厚如綿,一觸烙手火熱。

熱燙的呼吸粗粗噴在頸後,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莫怕!”

柔軀僵直,背後玄甲冰寒,鎖鏡甲片堅硬,硌得她疼。

胯下戰馬馳騁,急風擊打玉容,花顏似火焚。勝國之皇與亡國之後共乘共駕,青絲飛揚,糾纏甲胄。

悍情恰如西漠流沙。赤陽高照,鐵蹄濺落如雪,一場風過一場沙起,沙飛沙揚,漫天驚魂,起起落落之際平複如初。

共乘共駕

西風烈,沙塵絕。黃沙漫漫更兼吹落如雨。

跳下馬來,青絲兜頭,白衣錦裏,細細抖落一地沙子,淡淡紅唇也沾上粗粗沙粒,不舒服至極。

滿臉皺紋的老向導,終於趕在天黑前尋到一處綠洲,翰玄淩隨即下令大軍駐紮。

蒼月清輝,小山包上樹蔭婆娑,隱隱可見掩藏的戰馬無數。一灣清流水草肥美,綠意盎然,蜿蜒流淌。周邊四處支撐千頂帳篷,燈光透帳泄出,朦朧柔和,且含脈脈溫情。

翰玄淩治軍甚嚴,也不免見水心喜。連日苦行的將士,見翰皇默許,再也按捺不住,除掉頭盔甲胄,脫去內袍,一個接一個青蛙跳水,撲進清水河中,痛快清洗。

軍營男兒不拘小節,一時喧鬧嬉戲聲震天。

香流月驚得麵紅過耳,趕緊挪開眼眸,跟侍女小蓮,小薛,快步走進中軍大帳內。

翰玄淩撥了兩個隨軍侍女給她,也是監視她。想起明心雲珠慘死在雪國皇宮,香流月再也不願親近小蓮,小薛,以免有一天,授人以柄,徒留心痛。

大帳中央蓮台燃起兒臂粗的紅燭,燭光融融,西麵帷幄籠住一桶熱水,傍邊的長條木凳上,依次擺放布巾,香胰子,新棉中衣。

香流月脫去滿是灰塵的窄袍,雪白的蓮足踩著小木梯,踏進沐浴桶中。

她浸泡在溫熱的水中,閉目想著雪羽翼。山長水闊,他現在已經到達穴狸山了吧。梨花香雪的男子,總算平安了。

從此後,天涯海角,莫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