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喜子與楊錚回到肉鋪,見沒什麼事情,便向楊芝兒與月盈說了一聲,複又出來,徑去古記鐵鋪。
進門時前堂裏隻有一個年幼夥計,這人認得胡喜子,上前道了聲好,說店主正在院中忙碌,請二人稍候。
前堂通往後麵院子的門大敞著,楊錚走到跟前,頓感一股熱浪撲麵而來。隻見這院子相當寬闊,當中矗立著一個高近一丈的煉鐵爐,四周以粗大的木柵圍繞支撐固定。其半邊圍有高台,台上站著四五個壯漢,手中各拿一個長長的物件,伸入那煉鐵爐上方的開口中不停攪動,不時有青煙冒出。
在煉鐵爐旁不遠處,有一個極大的木製風箱,四個夥計各持一個木柄全力拉扯著。在這四人身後又各站著一人,看其架勢,當是在這四人氣力不濟時換手的。煉鐵爐的另一邊,也有四五個夥計手持長棍,站在一個黃泥砌成的方槽邊上,這方槽與煉鐵爐之間有一個尺許寬的槽溝相連。
這院中共有二十來人,都赤著上身,滿身汗水映著光亮。
胡喜子本想叫住楊錚,一者怕他出事,再者怕他添亂,卻見楊錚站在門前隻是觀望,便沒出聲。
這時高台上一個四十餘歲的虯髯大漢對拉風箱的幾人喝道:“換人!”風箱旁蓄勢的四人立即上前一步接手,換下的四人退到一邊,坐在簷下大口喘息。換上的四個生力軍動作比之前四個快了不少,爐邊透風的孔洞中躥出的火焰漸漸由橘紅變為了橘黃色。
過了近一刻鍾,高台上那虯髯大漢喝道:“起爐!”下方兩個夥計奮力拉動一根鐵鎖,爐腰處有塊東西被拽落,隨即露出一個大孔,一團赤紅的粘稠糊狀物事從中湧出,沿著孔下的槽溝流入方槽當中。方槽旁的幾個夥計用手中的木棍翻動那團粘稠的東西,院中一陣煙霧升騰。
楊錚被熱浪一激,不由連退幾步。胡喜子在後麵扶了他一把,道:“坐下吧。”楊錚點了點頭。他走了一早上的路,又站了這半會,確是有些乏了,便坐在木椅上閉目沉思起來。
又過了一會,隻聽有人洪聲說道:“胡掌櫃怎麼這會有空來我這裏,可是家中的刀不快了?”楊錚睜開眼睛,見拱手說話之人正是之前在高台上發號施令的虯髯大漢,料想便是店主了,忙站了起來,走到胡喜子旁邊。
胡喜子拱手道:“哪能啊,古掌櫃你親手打的刀,怎麼也得用個十年八年的。”
古常勇哈哈大笑,道:“滿西關就你胡掌櫃最會說話。”從店夥計手中接過件短褐穿了,又吩咐上茶。
胡喜子道:“此次是帶我這妻弟來見見世麵。他想做個小玩藝兒,要求很精細,別人家怕做不好,隻能來求古掌櫃了。來得冒昧,還請勿怪。”
楊錚向古常勇作揖道:“古大叔好。”
古常勇抬手虛扶,笑著對胡喜子說道:“咱們同在西關,總算是鄰居,又是開門做生意的,有什麼冒昧不冒昧。我幾乎日日光顧你家生意,你多光顧我幾次,才是做生意的道理。”
雙方坐下寒暄了幾句,店中夥計端上三盞茶來。古常勇端起喝了一口,問楊錚道:“小兄弟,你要做個什麼東西啊?”
楊錚道:“煩請借張草紙,一支木炭,容我畫出來。”
古常勇便讓夥計去拿了,又叫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過來,說道:“這是我兒子成冶,已學了我七八成本事。小兄弟你要做什麼,盡管和他說。”交待過後,便和胡喜子閑聊起來。
楊錚將草紙鋪在屋中的大木桌上,用木炭勾勒起圖樣,一邊畫一邊向古成冶講自己的要求。
他要做的東西,共分八個部件,其中有兩個形狀稍複雜些,其餘的都很簡單。他把這些部件的圖樣一個一個勾畫出來,在上麵注明了尺寸,又詳細交待了一些要求。其中有幾樣材料需用木頭,還需要木工,未曾想古成冶說都不是問題。原來煉鐵本就離不了木工、泥工。
待他圖樣畫得差不多時,一個店中夥計走上前來,對古常勇道:“師父,還是脆了些。”
古常勇點了下頭,臉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道:“先放著吧。”話語很是淡然,顯是早有預料。
楊錚抬頭看了一眼,心中又篤定幾分。不多時將圖樣畫就,交與古成冶。
古成冶先拿給父親看了一下。古常勇原本並未將楊錚要做的東西當回事,十歲的孩童又能搞出什麼名堂?可看了圖樣,不由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