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八年,太祖曾下令於各地建立社學,延師以教民間子弟,兼讀《禦製大誥》及《大明律》、《大明令》等。秦州因地僻民貧,讀書人少,社學也是幾經興廢,但教化律令的事情卻斷斷續續在做。盡管做得非常馬虎,可諸如謀反、謀殺、搶奪等重大罪名,時不時還是要宣講一下的。倘若有心,記下這些內容並不難。
楊錚對這類信息的渴求度,遠超尋常鄉人。周司吏想拿這個蒙混他,可真是打算算盤了。
不過到這個時候,他也弄明白了,薛捕頭與周司吏隻是想借顧老三來威脅他,讓他不要把事情弄大。這兩邊的人,應該沒有太多的牽扯。
他又看了看那一邊的顧老三,迎上兩道陰惻惻的目光,當下不再有半分猶豫。薛捕頭和周司吏想要錢,這個倒還罷了。可那個顧老三卻動了要他命的心思,說不得便要用些激烈點的手段了。
楊錚輕籲口氣,道:“周令史,我明白了。”
周司吏微笑道:“明白就好。”
楊錚將手收到袖中,取了一錠銀子,在衣袖遮蓋下塞到周司吏手中。隨後又以同樣的方式給了薛捕頭一錠銀子。
那一錠銀子足有十兩重。周司吏與薛捕頭掂出分量,看向楊錚的神色頓時和善了許多。心中均想,原來這小子還是知道些規矩的。
楊錚道:“還請先放了我那兩個同伴。”
薛捕頭笑著點了下頭,向手下捕快招呼了一聲,黑娃與栓子便被放開了。兩人揉著胳膊、肩膀,走到巷口楊錚旁邊。
周司吏小聲道:“你且放心,你這兩個伴當的打不會白挨。”言外之意,自是會教訓一下顧老三那幾人。至於是否當真會那麼做,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們會以此手段,從顧老三等人身上再弄些好處來,這也是極尋常的。
不過楊錚並不關心這些,說道:“顧老三身上那把短刀不錯。”
周司吏道:“你一個讀書人,要刀子做甚?”
楊錚道:“總能做些用處。他用刀子威逼我,我可不想他再一直拿著那刀。”
薛捕頭心想:“真是無知兒童,難道顧老三就不能在別處弄把刀了?不過要押他們去衙門,總不能讓他再帶著家夥,索性給了這小子,又不當什麼事。”提聲喝道:“顧老三,把你身上的東西交出來!”
顧老三一直留意著這邊,雖不知幾人說了些什麼,卻知道楊錚已然給了那二人好處。雖心中憤恨,一時之間卻也作不得強。被放開一隻手後,從懷中取出短刀扔在地上,旋即兩臂又被反剪起來。
楊錚走了過去,將右手攏在袖中,隔著衣袖握住刀柄,將短刀拾了起來。
顧老三看著楊錚,恨恨說道:“小子,我記著你了。”
楊錚道:“你是應該記著。”將刀舉起在陽光下仔細打量。這刀看著很新,打磨得非常光亮,全無半點鏽跡汙漬,刃上沒有一絲豁口,應是沒怎麼用過的新刀。
顧老三不屑道:“小子,就你這樣還想玩刀,有本事就拿刀捅我兩下。老子要是皺一皺眉頭,就是你孫子。”
楊錚衝他笑了笑,說道:“你這種王八孫子,我可不要。”
顧老三奮力甩了下肩膀,想掙開來去揍楊錚,卻被兩個捕快用力按在牆上,不禁大罵起來。可剛罵了一句,便驚訝的住了嘴。
隻見楊錚挽起左臂衣袖,用刀在小臂外側劃了一道口子,頓時便有鮮血湧出。隨即他將刀扔到地上,又將袖中剩餘的三個銀錠也拋在一處,手臂上的鮮血濺到上麵,看著極為醒目。
看著短刀、銀錠上都沾了血,楊錚右手挽住左手衣袖,朝巷口走去。
薛捕頭和周司吏看著楊錚,均是一臉不解之色。這少年莫不是失心瘋了,又是自殘,又是拋銀,難道是怕了顧老三等人,這才謝罪示好?可看著又不像,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楊錚走到這二人跟前,用不大卻足以讓他們聽清楚的聲音說道:“顧老三同夥五人,對我實施持刀搶劫,搶走肅王府給的撫恤銀五十兩,並傷了我。二位覺得該如何處治?”
周司吏驚道:“你……”話一出口意識到聲音太大,又小聲道:“你這般明目張膽的栽贓陷害,真是好大的膽子!”
楊錚道:“我膽子本來不大,可拚命的膽子還是有的。”
周司吏眼珠轉了轉,道:“就算顧老三那夥人的話作不得準,這裏還有十多個捕快呢,你當他們都不會說話麼?”
楊錚不由笑了笑,說道:“那就各說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知州衙門告不了,我就去分司衙門告。”
他如何聽不出周司吏話中之意,這家夥真是看到點縫兒就想往裏鑽,無時無刻不忘撈錢。可就算不在乎銀錢,這封口費也是絕對不能給的,否則後患無窮。
薛捕頭聞言,握住刀柄的手不禁輕顫了一下,向周司吏微微搖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