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成亮有些鄙夷地道:“也不知操之給了學官多少好處,今日訓導還專讓我給他帶話,這交情可很不一般呐!”
趙澍坪笑道:“他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這一回知州主持科考,就算還能讓他保有功名,卻也必不會再容他做那愚騙勾當。”
胡忻道:“知州將科考定在聖誕當日,難道不是虛應其事?”
楊錚聽到聖誕二字,不禁一陣恍惚。隨即便反應過來,所謂的聖誕是指孔聖人的誕辰,日期為八月二十七,就在五天之後。照例每年這一天要在孔廟行祭祀典禮。
趙澍坪道:“放在聖誕當日,無非是大家答題的時間會短一些,又不影響評判課業。照我看,知州此舉如此突然,又明令不得請假,這是要真正考校一下諸同窗的學識了。你們可知道,此次主持科考的差使,是知州專門從大宗師那裏爭來的。”
呂成亮道:“竟有此事?那看來我們也得好好準備一下才行,可別觸了知州老爺的黴頭。”
趙澍坪笑道:“說起來這還是拜小友所賜啊!”
楊錚奇道:“此事因我而起?”
趙澍坪道:“可不是麼!聽聞當日知州去你們楊家坪查視‘楊古井’時,輕車簡從,連儀仗都未用?”
呂成亮和楊錚都道:“確是如此。”
趙澍坪道:“按令文官四品以下不得乘轎,可離了京師,又有多少官員真正遵從了?七品正印在其治下一樣乘轎,禦史大都睜一眼閉一眼,對此不聞不問,隻對武官、勳貴盯得緊。知州過去出城,又不是沒乘過轎、排過儀仗。可見從那時起,咱們這位老父母便有了上進之心。他對州學上心,也就不奇怪了。”
呂成亮點頭道:“原來如此。承澤在分司衙門任事兩年,識見果是不凡。”
胡忻道:“承澤兄高見,小弟佩服之至。”
趙澍坪擺了擺手道:“些許淺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子明你在外遊學多年,眼界增長又豈是我能比的,隻不過回來時日尚短,對本鄉情況不太了解罷了。幕之雖剛進學,才學卻勝我遠矣,來日必登進士。我是見舉業渺茫,這才在分司做些事,以求將來能有個出路。”
胡忻道:“承澤兄太高看小弟了。聽你一番見解,我還想著明年若鄉試不中,便去京師父親身邊,一麵讀書一麵也好長些見識呢。”
秦州士子能中舉者甚少,因此大家反而看得比較開,談論起落榜之類的事並不沉重,就如閑話一般。
楊錚見他們話題告一段落,便請教道:“科試不是應由大宗師主持麼?”
趙澍坪笑道:“雖理應如此,奈何總有權變之事。陝西這麼大,大宗師顧不過來也很正常。”
呂成亮笑道:“承澤兄此言不妥,權變之事又非我陝西獨有,河南、浙江也是相差仿佛。照我看地域廣大隻是其一,主要還是大宗師太忙了。”
這兩人剛議完吳知州,又論起提學官來,且話中不無揶揄之意。那二位官員一個是有破家之威的地方正印官,一個是捏著闔省秀才們功名的大宗師,竟然震不住兩個膽大的秀才。
還是胡忻比較實在,見楊錚確是不明此節,便詳細為他分說了一下。
提學官每任三年,第一年主持歲考與院試,第二年主持科考,第三年則主持錄遺。按朝廷律令,這些考試均要提學官親自主持,每年都須巡視考校各府、州、縣一次。
因而要想做一名稱職的提學官,確實會相當辛苦,尤其是在陝西這樣地域廣闊的布政司上任,將各府、州、縣全走上一遍,差不多一年就過去了。有時遇上些事情耽擱了,一年時間還未必夠。
為了節省時間,少跑些路,提學官便將巡視之地定在府之一級。府領各州縣學子均至府候考,提學官無須下至州、縣,這就方便了許多。
然而將各府都走一遍,仍然頗費周折,便有提學官想出了更省事的辦法:讓闔省學子至布政司所治的府城候考。這樣一來提學官倒是省去了奔波之苦,可學子們卻苦不堪言,尤其是一些家貧路遠者,連路費都湊不夠,因而此法方一冒頭便被朝廷嚴厲禁止了。
後來提學官們又想出了移文代委的主意。頭一年的歲考及院試,仍由提學官親試,科考則讓各地官員代為主持,錄遺也隻在布政司所治之府城舉行。上任三年,隻巡一次,便是此際提學官任上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