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迦將身體坐正,神識緩緩遊移至棋局之中,停在黑子的能場內。他發現在此刻根本看不到棋子本身,而是陣陣交叉組合的能場。自已的混元力略透金色,或左或右、或遠或近的排列著,有的強勢集中,有的鬆散,有的像有埋伏待敵,有的又似在探哨逡巡,正如龐大卻又安靜的陣地,諸多兵種看似紛雜,卻各據要塞,各施其職,相互策應。
他對這盤棋已相當熟悉,不用細細分辨,頃刻即能感知這諸多能場的種種變化和後著,此時乍見自已所布戰局,多少也是錯落有致,攻守兼備,心中略略有些得意,感覺自已現在正如一個將軍視察陣地一般。
突聽那白玉蟾苦笑道:“臭小子,你得意個啥?錯落有致就好啦?換句話來說,那也叫亂七八糟,一盤散沙,你啥時見過遊兵散勇能和別人威武之師抗衡的?居然還有臉說什麼攻守兼備,你現在就剩那麼一點點地盤,要攻沒有機會,要守又是節節敗退,隻怕這攻不能掠地、守不能全節,叫做顧此失彼還恰當些。”他無法阻止劉迦神識進入棋局之中,鬱悶之極,又不敢得罪小雲,是以找個機會給這小子一頓臭罵,心中卻也痛快,但轉念想到這小子麵臨如此絕境死地,自已活命機會也就更加渺茫,不禁又大為沮喪起來。
劉迦自從修真以來,在別人的嘲弄與恥笑中漸漸提高修為,這臉皮也比從前厚了許多,此刻既要專心做事,也就抱定一個念頭:“走自已的路,讓別人說去吧。”自顧自地觀察四周環境,對白玉蟾話的充耳不聞。那辛計然無奈笑道:“這念頭有趣,他倒是走自已的路去了,這棋局中的能場殺機四伏,稍有行差踏錯,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咱就算是想要說點啥,也沒機會啦。”白玉蟾本想再配合著多罵幾句,但又擔心痛罵之下,這小子心理倘若不夠堅強,情緒起伏不定,一個閃失,大家全得完蛋,也就忍住,沒有繼續嘮叨下去。
劉迦稍稍將神識移至兩軍陣前,立感一陣巨大壓力撲麵而至。他沉心定息,壓力稍減。此刻沒有了從高處俯視的輕鬆,直接麵對敵方戰陣,方知此戰凶危之極。那白子大軍已將腹地盡皆占據,中盤合軍聚眾,廓地霸野,左右分兵據道,相機而動。那厚重穩健,奇正相生之處,雖然寂寂無聲,但堂堂正正、威風凜凜,盡顯大國雄軍之風範。自已剛才本以為已方黑子尚有軍威,雖戰局不利,但在氣勢上也不會輸給對手,此刻相形見拙,才發現自已的黑子隊伍竟如綠林草寇一般,雖然可以學那蚊子給對方搔搔癢,但那白子明顯沒有蒼天好生之德,大軍壓境,屠殺即在頃刻之間。
他心念一動,忽然想到這世事哪有完美的,就算這白子此時雄霸疆場,但想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弄不好自已能找到對方點點漏洞,便有反敗為勝的機會。想及此,他大著膽子將神識逐漸遊稱至白子能場附近。由於白玉蟾譏笑痛罵在先,他此刻便不敢隨意妄為,凡是所遇能場稍微強勁凜冽之處,他便立時移開,決不進去硬闖。
漸漸來到白子右側邊路,剛一到此,他便感覺這裏的能場壓力比其他地方要輕鬆許多,心中一喜,神識立即遊移過去。他記得這右側邊路,曾是白子早就據為已有的地盤,此前的激戰中,自已感到右路機會不大,一直沒有關注這邊,因此這一側的白子布局也未發生過任何改變。此刻能場所觸,竟是輕鬆無比,心中微感詫異,不知是對方所設陷井誘敵深入呢,還是這裏確然是對方忽略而留下的軟肋。他猶豫良久,怕自已因無知上當,一時間竟不敢隨意深入。
白玉蟾忽然笑道:“臭小子,被人教訓了幾句,就嚇破膽了?”劉迦有些不好意思,支吾道:“萬一是對方設下的陷井,這麼冒然闖進去,豈不糟糕?”白玉蟾嗬嗬讚道:“這就對了嘛,人在江湖,安全第一。但既然來了,總不能就這麼無功而返吧?剛才我和文老研究了一下棋盤中的白子布局,看似嚴謹複雜,但也未必就沒有破綻了,而且這右路戰局一直就沒有動過手,不該有太多防備,危險相對小些。我們兩人從外麵觀察棋局時,往後麵捉摸的招數有限,你就當自已是探哨的,到裏麵去看看吧,直接在能場強弱中感受一下,想來多少會有不同。”
劉迦心中大喜,這白玉蟾如此惜命之輩,尚同意自已冒冒險,想來這危險也不該有多大了。他選擇了能場中的空隙,一溜而入。進去後,發現四周能場雖然緊緊相逼,但也並非死路,每到一處受到阻礙時,總能在兜兜轉轉中找到新的出路,一直走到一個能場最弱的地方,發現此處已被全麵被封死,再無曲折,心中不禁失望,暗道:“本以為總有出路的,誰知道這也是個死胡同。”
他正在喪氣,突聽白玉蟾和辛計然二人狂笑不止,那白玉蟾似乎高興得過了頭,笑聲居然都有些異樣起來,他喘著氣道:“臭小子,你又開始犯傻了不是?那是被對手封住的地方嗎?那是棋盤底線啊!”話音剛落,劉迦怵然驚醒,也跟著嘻嘻地笑起來,轉而開心無比道:“原來白子果然有未封死的區域,咱們還有一條活路!”正想放聲大笑,轉而感覺有些奇怪,不禁問道:“不對啊,咱們在棋局外為何沒有看到這條出路呢?”辛計然歎道:“唉,那本該落子之處是圍棋中的禁著點,高手交戰,很少去理會這個地區的,這落點四周沒有生氣,又不能吃掉對手落子,何必浪費精力去打理照料?可誰知此刻你已主動退出空間,這禁著點竟在無意中與你所占區域連通,反倒成了沒有棧道後的陳倉之路了。那漢王劉邦進蜀地而燒棧道,而後有韓信暗渡陳倉之計,與你今日之勢頗為相似。”劉迦此刻終於恍然大悟,興奮之下,作勢要將神識帶離白子區域。
他此念乍起,忽感一股極細能場悠然而至,神識尚未來得及細查,已聽到白玉蟾大叫道:“臭小子快跑,你這偵察兵被人發現啦!”劉迦大驚,正欲逃命,那能場已將其圍住,頃刻大力襲至,欲將這無恥間諜抓回中軍大帳請功領賞了,倘若再知道充當這間諜的,竟是對方主帥自已,隻怕連升之下,由跑龍套的變成主角,也未必不可。
劉迦恐懼之下,忘了小雲的叮囑,動念之間,混元力已加速提至棋局之中。那棋盤能場立時響應,原本安靜的棋局深處,瞬間風雲變色、動蕩起來,劉迦立感神識漂忽不定,難以穩固。那白子軍營內的各大戰區,此刻正如聽到了號角一般,將上馬、兵出營,整裝肅容,列隊呐喊,戰鼓轟然間,大軍已準備向前廝殺。劉迦的混元力救主心切,不等那衛戍小隊將劉迦製住,已頃刻從劉迦進來的小道偷襲而至,刹那間將這小股部隊一口氣幹掉。
劉迦神識既將混元力提至,心力相融之下,剛才無依無靠的感覺已然消失,但見四周能場正波濤洶湧地從兩側急速向前,他心知黑白雙方因他的混元力大動之下,前方已然開戰,心想我這當主帥的總得回大營指揮作戰吧,正欲奪路狂奔,忽聽白玉蟾急叫道:“別走,用神識直接落子!我給你報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