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迦一路以來,常常對眾人講起自己的修行體驗,但聽眾甚少,這群人最多豔羨他的能力,卻並不怎麼欣賞他所說的心法。究其原因,一則因為眾人的修行經驗造成了認知成見,二則也是因為他今生比眾人出道晚,這些人在內心深處,都當他是後學晚輩,最多也就是靠著運氣好,比大家收獲多一些,但在理論上,對他並不那麼認同。
此時情況有所不同,這群人中,崇拜威猛神通者,沒人敵得過臨將臣和欣悅禪,想人天合一而坐擁一界者,沒人比得過伽利斯和祺諾……而諸此人等,已早就被劉迦判為過程境界,眾人在長時間拿現實對比的過程中,漸漸覺得劉迦所說,並非那麼虛妄,並非那麼恐懼,那轉變過程,似乎樂趣終要多於痛苦了。
劉迦一邊坐下,一邊對眾人道:“破點身見其實挺容易的,先專注,不管身體有任何反應,你全然不理會,這就是根本呢。管他什麼在流動、管他什麼經脈裏麵有浩浩蕩蕩的洪水、管他體內有任何異動,你隻要一心專注,就相當於走捷徑了。否則,你稍有執著或留戀,就得走彎路了。那些走經過脈的做法,那些通輪明點的做法,都是因為在專注過程中,麵對識的振動,沒辦法專注,先賢大德們,才告訴你,順著經絡和脈輪去走氣,免得你在各種異動的過程中一驚一詫的,反而要出事了,這也是一種變通專注的法子。”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那岐伯叫道:“你這話算啥?一口氣把那麼多修行理論全否定掉了,咱們的修行理論可都出自先賢們的經典,這動不動就反權威的事,可不像你小白臉做的啊,我……你到底是不是小白臉啊?”
劉迦笑道:“你急個啥?我又沒說其他理論就是錯的啊。我隻是想說,那三千世界都非實有,身體結構又哪會實有?都是心識結構下的業相而已,沒必要過於看重這個身體。”
見眾人不解,他道:“把修行比做上山,那上山的路是很多條的,可根本的形式卻隻有一個,就是從下往上走。至於不同的路上,有不同的做法。比如從大路走,比較平緩,但路遙途長,完全靠兩腿的肌肉是很痛苦的,往往需要拐杖來借力一下;比如坐纜車上山,倒是很快,可那前提卻是得先製造纜車這樣的工具啊;又比如自己另辟一條道上山,這算是自由了,可由於叢林樹雜,你需要準備一把斧子開路啊。”
他見眾人多有疑惑,樂道:“我上麵的舉的三條道,都能上山是吧?每條道上所需要準備的工具也都是那條道上基本必備的是吧?可這些必備的東西或必需要經曆的過程,如拐杖、製造纜車、斧子,隻在那條道上才是有用、或是隻有在那道上才經曆的啊,離開那個法門,這些東西或過程並不是必要的啊。”
見眾人無語,他繼續道:“修行過程中,籠統地說,是一個由迷入悟的過程,可具體做起來,卻是一個不斷深入心識的過程。這個過程,如果你有能力抓住任何一個當下,那當下就是心的全體全用,就是心的空有圓融。可一般人不習慣專注,沒法做到這一點,總是在不自覺地隨著那複雜浩繁的心識振動而起起落落,一會兒感到身體內氣機發動、洪流如注了,一會兒感到身體勃發控製不住了,一會兒看到宇宙間盡是意識在搖動了,一會兒發現宇宙的能量根源就在幾個音符上了,一會兒看到三千世界的物理現相全沒了,都是光了,一會兒又看到天下眾生盡是從我心中流淌出來的,一會兒又突然感到我自己徹底悟透了……這些感觸全都會對應成各種境界,在那個境界下,一切都顯得非常真實,微有一念,即陷在其中,這是那些先賢大德們早就經過的事。”
說到此處,伽利斯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因此那些先賢自己經曆過這些境界,知道後人若要修行,也必然逃不了這些過程,因此根據自身的經驗,幹脆把那些過程境界融合在他設計的法門修行中,你就算遇到了,由於你深信這個法門,專注在某一個過程上,對其他的境界幹擾就容易放得下來,而大德們又同時給你指出那最後的境界在何處,你順著這個法修下去,雖然是一個變通的假法,但一樣也能成功。”
祺諾連聲道:“這麼說起來,天下法門盡是為了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積習下,而有的變通方便之法了。”
這伽利斯和祺諾曾受目健連指點心要,當時二人就已聞法而喜,心門大開,此時再聽劉迦如此一說,更是如醍醐灌頂,從前諸多困惑,此時漸漸冰釋,大有水道渠成之感。
臨將臣道:“那咱們修僵屍的法,也是方便法羅?”
劉迦樂道:“哪有的事,所謂方便法,是指法的形式不同,但結果都一樣是成就無量智慧。你們修僵屍的法,那結果最後還得跳回小僵屍,你們總陷在如何避免跳回小僵屍的惡性循環中,沒有一個究竟了然的結果,那哪是方便法呢?最多也就算是一個知見糾纏的惡法惡修了。”
臨將臣罵道:“咱們僵屍就這般差?你看不起我,差不多就是看不起整個僵屍界了,你小子就算神通廣大,敢和咱們整個一界為敵?”
劉迦苦笑道:“別隨便給我戴帽子好不好?我啥時想過和誰為敵了?我這不是想幫大家找一個出路嘛?”
這群人一時無語,漸漸陷入沉思,開始捉摸劉迦的話了,但卻沒人知道,劉迦此時正借著說法的過程,暗暗以心力連結所有人的心識結構,一點點地改變著四周的空間環境。
他知道這群人懶散成性,後來又有了香水海的經曆,那身見比從前更加難破,便想通過製造幻境的辦法,誘使眾人漸漸暫時忘掉身見,去體驗新的境界感知。
雖然這個變通法子隻在一定時間內起作用,隨著時間推多,眾人那強悍的我執早晚會發現自己離體了,那時幻境立刻就會破掉。但不斷增加實際體驗,必會漸漸消解眾人心中對沒有了身體的恐懼感,轉而生起大信心。
他這法子須得非常小心,不能讓四周的環境變化過快,否則以這群江湖油條的見識,很快就能發現異變,那驚懼一起,末那識的種種執見立起作用,暫時忘掉的六根六塵的境界對應,立刻就會全部回歸,他也就前功盡棄了。
他剛帶眾人來到這樣的環境中時,便已開始在營造氛圍。因為這裏的人多,大家做著相同的事,而普通人又都有從眾的積習,看著大家都在做著同樣的事,就算此事未必是好事,仿佛感覺上也能接受。比如chgor的股票虧得一塌糊塗,已到了掀鍋見底的地步,他本該恐慌顛狂、撞牆謝罪,可一見百分之九十的同夥都虧得這麼慘,他心中一下就踏實了,還常常自樂道:“又不是偶一個人虧那麼多,怕啥哩?”
這種群體行為對個體的影響力是非常巨大的,同時這種影響的進程也是非常隱蔽的,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認可某事、認可某人、認可某種觀念、認可某種行為。因此劉迦先將這群人安置在億萬人同處的群落中,讓這些人先在觀念上接受這種修行方式,認可這樣的行為,在心理上打下一個不排斥的基礎,他的下一步說法才可能繼續下去。
這群人中,他最擔心的就是欣悅禪和臨將臣,這二人能力極強,又見多識廣,識破幻境的機率遠遠高於其他人。再加上這兩個怪物,一個失憶,不易控製,另一個身見超強,我執隨時都在強化自我保護,他一不留神,這法子就會被人捅破。因此他對二人的心識振動極為關注。
細心的哥們兒會發現,當初波旬輕鬆地將眾人誘進他化自在天用的也是類似的法。那波旬對眾人極為讚歎,讚得大家心鄺神怡,人人陶醉,全專注在難得的自我認同的愉悅裏麵,哪會注意到環境變了?隻不過劉迦此時要完成的任務,比波旬的難度要大得多,因為他隨時都要麵對眾人的我執這強大心力的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