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已經注定從此天涯海角,生離死別,可是心中總還有小小的希望——想再見她一麵,隻要一麵就夠了!遠遠的,看她一眼,從此相見,亦再不相識……
“宗源兄弟!宗源兄弟!”
“嗯!”宗源一個激靈,看向聲源處,卻見祁墨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當即笑了笑,快慰到:“我沒事,讓祁墨兄擔心了。”
“沒事還這麼木愣愣的,你真不要找王軍醫來看看?”
宗源搖了搖頭:“不必。前線戰事吃緊,這幾日戰士多有傷亡,讓王軍醫好好照顧著傷患罷,我這總歸是好不了的,能撐得一日便是一日,也不要浪費那個藥材。”
“……將士們要是知道你也有這份心,現在也不會隻有我一個人來關心你了。”祁墨嘴上仍是開著玩笑,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輕鬆下來。
宗源張張嘴,正欲開口,卻不防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泛黑的血來。血腥味傳來,隻見他袖中突地一動,那支九冥之筆已自他袖中滾落,滾到血中,但見血光一閃,地上那攤血已經不見,唯有九冥之筆還躺在原處,隱隱閃過一道紅光來。
“這……”雖說隱約知道宗源手中的東西就是是什麼,但這般直接看見它怎麼吸收血液的,祁墨還是頭一次。宗源無力地倒在榻上,對祁墨苦笑道:“祁墨兄,勞駕,把那筆撿起來給我。”
祁墨俯身撿了筆,再抬起頭來時卻是冷了臉:“宗源兄弟,這分明就是妖物!你若有什麼願望,隻消對我說,我必會替你實現,這妖物——還是不要了罷!”說著,他伸手欲折筆,哪知宗源聞言變色,直撲過去從他手中搶了筆來,護在懷裏。隻是這一下是他拚了全身的力氣,自己一頭倒在了地上,連祁墨也被他撞了一個趔趄,險些坐到地上去。
“你、你……”祁墨看宗源一舉一動,終是氣得狠狠一跺腳,連酒也不顧,抬腿就往外走出去。“祁墨兄……”身後傳來宗源的呼喚,頓了頓,又聽見他一陣猛咳,祁墨住了腳,恨恨地回頭看他,卻見摔倒在地上的男子衝著自己狼狽一笑:“……抱歉,隻是這筆被我的鮮血澆灌久了,已與我的生命牢牢相連,筆若毀了,我定然是活不了的了……”
“……就算人固有一死,可我,不過是想要親眼看到這個王朝毀滅——哪怕會狼狽不堪、會苟延殘喘,我也要……”再一次,仿佛因為受不了剛剛下過雨的地上的寒氣,宗源劇烈的咳嗽起來。
“阿繡……阿繡……”昏厥之前,宗源下意識地呼喚著青梅竹馬的女子的名字,也就沒有見到祁墨直衝過來,一手扶起他,半扶半抱地把他搬到榻上,而後大步跑到主帳中,也不顧帳中正在開會,直接撐在了當中上座上的南臨達的案上:“哥哥,救救宗源啊!他快要死了!”
就在眾將軍還沒有來得及收起自己臉上的一半驚詫一半鄙夷,另一個更驚人的真相從南臨達嘴中揭露——
在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那個瘦小清秀的黑臉軍師之後,南臨達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當哥哥的出盡全力,也必然要救活他,親上加親,總讓他安下心來,好好地做我的妹夫——是吧,妹妹?”
高龍朝301年,景藍軍兵臨高龍帝都華英城下,而不遠的深宮之內,深受恩寵的女子一邊垂淚一邊將手中白瓷瓶內的液體滴入眼前的玉碗內;大帳之中,被尊為“神算軍師”的少女抹去臉上的易容換上華美的衣裙露出清秀而堅毅的真容;床榻之上,手握一枝妖異毛筆的男人一遍一遍念著青梅竹馬的名字陷入昏睡——
這一年,這一片大陸,風起雲湧,又塵埃落定。
而那曾經被認為扭曲的命運,終於還是不可控製的走回原途,並且,滑向了更加無可挽回的深淵……
——卻總是,一場空。
南臨達繞過自己輕輕顫抖、遍體生寒的妹妹,走到大帳正中,朗聲道:“傳我令下去,今晚,總攻!”
然後,他轉過身,在歡呼的嘈雜裏,看著那花容失色的男裝麗人,狀似寬慰道:“妹妹,你還在擔心什麼呢?今晚咱們就攻入沐河帝的宮中,那皇帝老兒的國庫裏必然有上好的藥材,還有這天下最好的神醫,必然能救了你的夫君,不是嗎?嗯?”
見南祁墨仍不答話,南臨達又笑笑道:“妹妹,明日的這個時候,你就不再是郡主了,而是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倒是,可不要也這般失態啊。”
南祁墨渾身一震,猛地回神,見到眼前男人輕輕挑眉笑得雲淡風輕,忽然雙膝跪下:“臣……祁墨多謝……殿下。”在人群之間,她以額頭狠狠敲打著地麵,連磕三個響頭,聲音聽不出來是悲是喜。
“妹妹,何必如此多禮。”加重了嘴中的稱呼,南臨達伸手要去扶,手指卻最終沒有觸到她的衣角,剛毅俊朗的臉上仍舊帶笑,那笑容,卻始終沒有達到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