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肆183竹馬青梅(2 / 2)

宗源一怔,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女子臉色又緩和過來,歎道:“罷了,這畢竟是你自己的選擇……”說著,騰出右手,也不等宗源有什麼反應,輕輕一揮,隻見一道金光閃過,宗源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依稀間,能看見那綠柳青青,繁花朵朵,粉衣的少女半轉過身,嘴角微揚,傾國傾城:“阿源哥哥!”

阿源哥哥,教我畫畫吧?

阿源哥哥,讓我看看你的新畫!

阿源哥哥,你肯定可以成為全昀照最好的畫師!

阿源哥哥,再偷懶阿爹會罵你的!

阿源哥哥,這、這件衣服阿爹穿不下了,我隻好給你!本來是、是……是做給阿爹的,不是給你的!你給我記住了!

阿源哥哥,阿爹說……說我大了,該……嫁人了……

阿源哥哥,我喜歡你啊!

阿源哥哥!

阿源哥哥……

他不是裴家村的人,他父親早亡,隨著母親流落此處,不久母親離世,是裴書繡的爹、裴家村的村長收留了他。那個時候,宗源八歲,裴書繡六歲。於是,宗源和裴書繡,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從什麼時候起,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女的,宗源已經不記得了,仿佛隻是一轉眼,那個黃毛的小丫頭就長開了,長成了傾國傾城的少女。他接了他父親的天分,畫得一手好畫,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在多少個夜晚,他曾經用最精細的筆法,一點一點,濃淡相宜,在他所能找到最好的紙上、用最好的筆墨、用最佳的筆法,一筆一筆,勾勒少女的一顰一笑,常常一沉迷,便是一整夜,而到了白天,見到她,精神一振,念及自己的心,卻又覺得惶惶然的苦澀。

——他總是,配不上她的罷?

她是村長千金,他是無名小卒;她傾國傾城,他平凡無奇。畫畫終究不能成為一種謀生的手段,而現在,天下也不太平了,高龍王朝一而再再而三的壓迫與欺淩,逼得人們揭竿而起,怒而反抗。從異鄉來的販夫走卒總能帶來最新的消息,比如帝都一場宮變,比如遠方一場殺戮……比如,景藍王南臨達舉兵起義。

宗源就是那個時候決定要參軍的。參加南臨達的軍隊,推翻高龍朝的統治。

也隻有這樣,他才有資格,去娶裴書繡。

而那個時候的他,也總把一切都想得太天真。

而分離,也總比他想得都要來得慘烈。

如果不是那一天他發現落下了父親的畫筆,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回頭,永遠也不會知道裴家村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被抹去,永遠也不會發現心愛的少女被掠走再也不能相見……也永遠不會獲得手中的九冥之筆,更永遠不會成為現在人人敬畏的“鬼首將軍”。

等等!鬼手將軍!

方才女子說過的話再一次在自己耳畔響起:“你還在等什麼?還沉迷在這幻境中幹什麼?南臨達已經開始攻城了,你如果還不從這幻境中醒來,你也不用再見你的阿繡最後一麵了!”

南臨達要攻城?

再也見不到阿繡最後一麵?

宗源心中一涼,猛地一掙,終於從幻境中驚醒。營中已經是一片寂靜,宗源側過頭去,隻見九冥之筆安穩地躺在自己枕邊,來不及細想,他匆匆披上鎧甲,腰懸佩刀,咬破指尖,舉筆作畫。隻草草幾筆,一匹深黑駿馬已出現在帳中。

宗源將筆重新塞回懷中,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頗通人性,猛地一躍,衝出帳去。馬蹄卷起沙塵,向遠方的殺聲震天、火光妖嬈處,衝去。就在馬後,點點鮮血滴落在地,旋即升起一個個似真似幻的黑馬黑甲的騎士的影子,緊跟在後,急速衝過去。

——阿繡,等我!哪怕是最後一滿,等我!阿繡,不要死啊!

隻是宗源永遠都不會知道,就在此時,並不遙遠的九重宮闕之內,倚著雕花木窗的錦衣華服的女子燃起了這一晚,最盛大的火焰。

看著火焰一點點吞噬了早已喪失了所有知覺的帝王,又一點點逼近自己,女子不哭反笑,轉過頭去凝視著窗外漸漸黯淡下去的夜色,女子驀地開口,低喃出一個已經模糊了的名字。一滴淚滑下,卻在落地之前,就被火焰蒸騰為水汽。

微微一笑,女子取過桌上的瓷杯,手腕一翻,盡數倒入口中。酒才入腹,女子身子一抖,手已經抓不住瓷杯,杯子砰然落地,砸得粉碎。而她的臉色,也早就是青紫一片。

女子微笑著,再一次低吟出那個名字——

阿源。

阿源哥哥。

終於,能夠和你在一起了,阿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