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榛低下頭,不說話。淚,終於劈裏啪啦地落在草地上。
等她抬起頭,隻有睫毛有淡淡的潮濕,“快回去吧,不然嫂子該擔心你了。過兩天,結果就出來了,放心吧!”
“茉莉……”
“我走了,你自己回吧,好好的!”
艾榛轉身離開,她不能回頭,她也不敢回頭。淚,在滂沱,心,在沸騰。
12年,12年的時光啊,她把自己丟給了思念,丟給了那場傷痛。
她就是這樣一個固執的女子,像一條固執的魚,不讓自己上岸。她沉溺的那條河,來自於多年前那個夏天,靳西來遠遠地走來,帶著笑,帶著甜蜜。
而茉莉帶著懦弱的自卑,落荒而逃。
5
“艾主任,您出來一下,好嗎?”是他的妻。
艾榛微笑點頭,放下手中的筆,走出來。
“怎麼了,嫂子?”經過幾天的接觸,艾榛已經很自然地稱呼她為嫂子了。
“艾主任,我想問西來的病情,您看怎樣?”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別著急,結果馬上出來了,出來之後,我第一時間通知您,好嗎?”艾榛安慰道。
“可是,我不想讓他再有什麼精神上的波動了,這病,現在還不知道怎樣呢。又,又遇到你……”她有點兒結巴了。
“哦,嫂子,您多慮了,治病是我們醫生的職責,一切都要為病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況著想的。”
“可是,我聽說,您,您還沒結婚呢……”
“嫂子,這是我的私事,和我的工作,和您老公的病,都沒有關係的。”
“可是,可是,最近幾天,他情緒波動大,真的和你沒有關係嗎……”
“嫂子,既然您這麼說,那我告訴您,嫂子,這些年,我們沒有任何交集。如果說有的話,就是您帶他來這裏就診。是的,我承認,我愛他,而且永遠比你多愛十年,我比你更擔心他的身體。可是,我更是一名醫生,您選擇了我,說明您信任我,那我就請求您,繼續相信我,把您老公的病治好,好嗎?”
她抬起頭,剛剛還是質問的表情忽然變得滿臉無辜,眼睛裏泛著潮。
艾榛拉過她的手,說:“嫂子,我們都是女人,都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好,是不是?既然這樣,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6
拿到檢查結果的時候,艾榛的眼淚到底是忍不住了。
她多想親口告訴他:親愛的,沒事,真的沒事,不過一個小小的肺炎而已,一定把它搞定!
淚花中,艾榛掏出筆,在醫囑上寫下:肺炎,臨床治療。
扣上筆帽,艾榛將檢查結果遞給旁邊的學生:“小周,麻煩你把這個交給病人家屬吧。”
然後,她再一次看了看靳西來的家庭住址,想:從這裏出發,走12960步,會到哪裏呢?
……
有雙溫暖的手從心滑過
上島咖啡,小念隻要了一杯檸檬水。
我握著她的手,細細的,長長的,瘦瘦的,暖暖的。
小念低著頭,很安靜。
1
元旦的時候,係裏組織晚會,大家踩著凳子貼彩紙。不知道為什麼,小念忽然從凳子上跌了下來,我在她旁邊,很自然就伸手接住了她。小念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說:“抱歉,差點兒砸到你。”我笑了,有意思,自己都差點摔傷,還對別人說抱歉。
不過引起我注意的並不是小念的禮貌,而是她的羞澀。要知道如今羞澀的女孩可不多了,所以,我決定追求這個叫小念的女孩。
當我第一次說喜歡她的時候,小念嘿嘿地笑了,說:“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這個帥哥了,那天從凳子上摔下來,是我故意的。”我忍不住大笑,問她:“是真的?”她咯咯地笑著不說話,臉又紅了。我知道,她逗我開心呢!
在這個城市,我沒有任何根基,大學畢業,我隻能從頭開始,我說:“小念,你和我在一起是要受苦的。”小念把頭埋進我的懷裏,說:“我願意。”
畢業後,我們留在這個城市,各自進了一家公司。薪水不多,除了日常開銷,隻能租下一間閣樓。
今天,是小念的生日,小念什麼都沒有要,她說她喜歡上島的氛圍,於是,我們來到這裏,她隻要了一杯檸檬水。我摸著她的手。心,很疼。
2
路旁大排檔,我獨自喝著劣質的白酒。因為,如果再完不成公司的訂單,我隻有離開。
“幹嗎呢?怎麼在這種地方喝酒呢?”她微皺著眉頭,拍拍我的肩膀。
我抬眼一看,是她,連忙站了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心情不好。”
她笑了,眼睛很好看地彎了起來。
“走吧,去酒吧坐坐,不要在這種地方了,不衛生。”
我沒有拒絕,坐上了她的車。
她紅色的跑車很耀眼,在這座城市的燈光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張揚魅惑。坐在她的旁邊,我不敢看她,倒是她,沒有了公司裏的那種盛氣淩人,一種很女人味的柔情慢慢地散開來。
藍色情調,一個很精致的小酒吧。
她和我麵對麵坐下。原來,我被老板怒吼,她是知道的。
她陪我喝酒。她說,她知道我是一個很奮進的小夥子,而且還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小夥子。隻是,還沒有遇到伯樂。
說這話的時候,她那很好看的眼睛有點兒迷離,在燈光的暗影裏,好像一隻蜷縮著的狐狸,令人憐愛。然後,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那手,涼涼的。我不由一顫,我想起了小念的手,也是這樣的細長,卻總是暖暖的。
她說:“我一個人打拚了這麼長時間,除了男人,什麼都有了。不是我不要,是我一個也看不上。可是,我看了你好長時間了,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樣,你幹淨!”
我忽然一下子清醒過來,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感覺一陣惡心。
看著這個雍容的女子,想著她那雙冷冰冰的手,我心裏冷笑著,一個沒有愛情的女子,再是怎麼一塊盛年的錦,如何的華麗,摸上去,也是涼冰冰的。
“不就是個訂單嗎?沒事,姐成全你。送姐回家好嗎?”
我沒敢說什麼,扶著她下樓,上車,送她回家。
我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她一下子摟住了我的脖子:“親親,不要走,姐姐喜歡你,陪陪我……”
我想掙脫,可她卻越來越緊地抓住了我。
我想到了小念,想到了她廉價的衣服,想到了她冬天因為用冷水而皴裂的手,想到了我們可憐的閣樓……我不再掙紮。
當我在那張豪華的雙人床上,一次次把她送入巔峰的時候,我在心底一次次地怒吼:小念,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是公司裏的宣傳部經理,公司裏的廣告業務給誰做,完全由她一個人說了算。
她叫青萍。
3
那次之後,青萍不僅幫我完成了訂單,而且還讓我拿到了年終獎金。我和小念的生活開始有了轉機。可是,我卻擺脫不了青萍的糾纏。公司裏,我盡量躲著她。她卻不顧那麼多,忍不住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因為有業務和獎金的誘惑,我一直忍著。
記不清是第幾次,當她蜷縮在我懷裏的時候,她的身體開始瑟瑟發抖,我很小心,很纏綿,我盡力讓自己做到溫柔,做到真實,讓她感覺到我真的被她迷住了。然後,不停地提醒自己,我隻是在她的床上而已,隻是在她的床上,並沒有在她的心上。
偶爾,青萍會和我說起她的家人,斷斷續續的。於是我隱約知道,她的父母在鄉下,隻能依靠她,她沒有理由不拚了命地賺錢。而她的老公,那個喜歡溫暖的手的男人,終於在某一天對她說,你的手,太涼。然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當我攥住她冰涼的手,她就歎氣,滿臉的憂傷,甚至,有時候還會掉下眼淚。這時候,我會想起小念,小念從不需要我給她暖手的,她總是那麼溫暖。想著想著,我就笑了。
這時候,青萍會死死地盯住我,滿臉疑惑地問:“笑什麼?我這樣的手難道不女人嗎?”我說:“不,你的手,很美,是需要一個人來焐暖的。”然後,青萍就笑了。而我便更瘋狂地想起小念,想起我們那些純淨而美好的片斷,心,就忍不住地疼。當然,我不會讓青萍發現我的秘密,更不會讓小念知道我和青萍的齷齪,否則,小念會瘋的。
青萍開始帶我出席各種場合,以她助理的身份。我謹小慎微,沒有人懷疑我和她的關係。
4
那天晚上,應酬完回家,小念突然說:“我們走吧,不要在這個城市了。”
我一驚,以為她知道了我和青萍的事情。忙問:“為什麼?”
小念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說:“你做得那麼辛苦,可是,我們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再這樣熬下去,我們都老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這樣啊,我安慰小念:“沒關係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步入正軌了嗎?用不了一兩年,一切都會有的,我再也不會讓你用冷水洗菜了,或者,你連飯都不用做,我們請保姆。”
說著的時候,小念鑽到我的懷裏,淚水浸濕了我的前胸,一副愁雲慘霧的樣子。
我使勁摟緊了小念,聞著她獨有的、好聞的發香,那是廉價的洗發水混合著小念的體香散發出來的。然後,小念說:“我們去麗江看一下姐姐吧。”我說:“好。”
小念從小失去了父母,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依靠著政府的資助和個人的聰明勤奮讀了大學參加了工作。在小念心中,姐姐就是她的神,她可以為姐姐付出一切。
因為青萍要我參加一個儀式,我沒有陪小念去見她姐姐。小念沒有等我,獨自一人飛去了麗江。等我再次見到小念的時候,她容光煥發。我看了,很開心,笑著說:“知道嗎?我真要好好謝謝你姐姐,隻十幾天功夫,就讓我們小念更加漂亮了。”小念的臉上忽然有一絲陰影閃過,她笑了一下,說:“夏遠,我要走了,姐姐給我辦好了去澳洲的手續,我想,繼續學習。”
我一驚,怎麼了?這是沒有任何征兆的啊。我使勁搖晃著小念。小念抬起她的手,摟住我的脖子,雙手輕輕撫過我的背,暖暖的。然後,有涼涼的液體,從我的肩膀上滑過。
5
其實,關於青萍、我、小念、小念的姐姐,我以為隻有自己了如指掌,其實不然。
到公司麵試的時候,是小念陪我一起去的。那時候,作為考試官的青萍就死盯上了我。因為,小念像極了那個搶走她老公的女人。而事實是,青萍的老公愛上了和小念一樣有雙暖暖的手的佩安——小念的姐姐,兩個人雙雙飛去麗江。
青萍終於知道,小念的確是她要找的那個女人的妹妹,便決定從我入手,報複那個搶她老公的女人,這樣,我便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和青萍纏綿的時候,在青萍的床罩下,我發現了佩安和她前夫的合影。驚出一身汗的我,終於知道自己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但我沒敢聲張,怕小念知道。我想等自己賺足了錢,就帶小念走。
可是,痛苦的小念早已發現了我和青萍的不正常關係。她不相信,疼她的我會背叛她,於是,她開始費盡心思地了解真相。當小念明白一切的時候,她懇求我帶她走。而我卻傻傻地以為她是真的怕我累。後來,小念決定遠走他鄉。
小念走的時候,笑了,很美。在她轉身的時候,我看見她哭了。
原來,我是這個遊戲裏最蠢的一個。錯過了自己純淨而美好的愛情,錯得南轅北轍。而錯過,即使再如何努力,也回不去了,回不到當年那麼溫暖的相依相靠。心,便生生地疼,如卡著一塊溫軟而遙遠的東西,難以下咽。
那溫暖的手啊,和幸福、潔淨、安寧相關,卻再也不會重來;那暖暖的東西,對生活而言,永遠也躲不過,逃不掉。
你的愛也一樣芬芳
有一種愛情,相忘於江湖。
有一種愛情,是放手卻相思到天長地久。
還有一種愛情,在時光裏柔韌穿行。
塵埃落定,彼此無語,是用心珍惜來的俗世煙火。
1
剛下班,蘇桂就接到了老公電話:“晚上一起吃飯吧,有朋友從四川來了。”蘇桂猶豫了一下,她是不太喜歡參加這些場合的,她寧願下班後,自己熬點兒粥,做點兒小鹹菜,清新爽口,多好啊。
“哦,對了,把兒子也帶上吧,很隨意的,沒關係。”蘇桂聽得出老公的迫切和希望,想想今天恰好是周末,就答應了。放下電話,蘇桂才想起,怎麼也沒問問老公是誰呢?四川?沒聽說他有四川的朋友啊!
轉念一想,蘇桂笑自己多心,看來不是什麼陌生人,不然他是不會讓自己叫上兒子的。
兒子見了蘇桂,大呼小叫地跑了過來。剛上一年級的小家夥,有的是精力,總是把蘇桂纏得團團轉,雖然蘇桂偶爾也會氣惱,但卻總是在這糾纏裏幸福著。
“寶貝,今天我們去海鮮城吃飯哦!”
“真的?”小家夥興奮得不得了,抱著蘇桂,直叫:“我的好媽媽,我的好媽媽……”
蘇桂和兒子來到海鮮城,剛進雅間,就聽到一聲清脆的招呼:“這是嫂子和你家大寶吧?”蘇桂抬頭,好美的一個女孩,大大的眼睛,健康的小麥膚色,薄薄的嘴唇上翹著,黑色吊帶,藍色短褲更是把她的青春襯得一覽無餘。這讓蘇桂感覺有些突然,但依舊禮貌地打了招呼。旁邊的老公笑眯眯的,不發一言,一臉的滿足。老公的同學大偉熱情地招呼著:“嫂子,不認識吧?這是我們的朋友董迪,來咱這裏考察來了,一起吃個便飯啊!”蘇桂笑著,應和著,心裏說不出為什麼不舒服。趁人不注意,蘇桂瞪了老公一眼,老公笑著招呼大家,發覺蘇桂有一絲的不快,毫不在乎地說:“沒事兒,沒事兒。”
董迪很有禮貌地和蘇桂寒暄著,拿過大蝦剝好給她兒子,大偉和老公代替了服務員,把她們三個照顧得那麼周到。
晚宴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
大偉說:“嫂子,我送你回去,讓周君送董迪去賓館吧。”
蘇桂說:“好。”即使她心裏有一千個疑惑,一萬個不樂意,但她也會很柔和地照顧大局。
倒是董迪連說:“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吧。”
蘇桂說:“沒關係的,你人生地不熟的,讓他送去吧。”
兒子在一邊等急了,使勁拉著蘇桂的手,纏著蘇桂:“媽,走不走啊……”蘇桂的“走”字還沒出口,兒子一使勁,蘇桂一個趔趄,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兒子嚇呆了,董迪忙去攙扶,蘇桂自己也很奇怪,這是怎麼了?忍著疼,她噌地站了起來,四處找老公,見周君在旁邊站著,斜眼看她,很生氣的樣子。蘇桂心裏一委屈,想流淚,終究還是忍住了。
2
到底,周君沒有送董迪,直接把蘇桂和兒子送回了家,然後說,他去看一下客人安排的怎麼樣,就匆匆下樓了。
此刻,蘇桂才感覺到大腿鑽心的疼,脫下褲子,膝蓋處已是紅腫一片,有青色的淤血,驚心怵目的。兒子早就嚇壞了,一個勁兒問媽媽疼不疼。小眼睛裏,滿是膽怯,淚水幾度要流下來。
兒子說:“媽媽,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好不好?”蘇桂笑了,撫摸著兒子硬硬的黑發,搖搖頭,安慰著兒子。終於,算是把兒子哄好,給他洗漱,讓他休息。
蘇桂看著自己的大腿很納悶,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跌了一跤呢?她自己點上一些藥水,倒在了床上。
蘇桂感覺從來沒有的累,剛才在海鮮城裏的每一個細節,如洪水般洶湧而來。
怎麼老公不大和女孩講話呢,倒是大偉和女孩聊得火熱?
怎麼大偉不送女孩,偏要周君送呢?
怎麼周君讓我和兒子去,沒有邀請大偉的妻子呢?要知道,平時,他們兩家是最好的,尤其喜歡在一起聚的呀。
怎麼周君的眼神,是從來沒有過的那種期待,那種溫柔,那種妥帖呢?直讓蘇桂感覺到不舒服。他們結婚11年了,過的是那種平安小富的日子,在周圍人的眼裏,他們一個能掙錢,一個能持家,算是美滿。
蘇桂也曾渴望,和周君有一些浪漫,比如拉手逛逛街,一起看看電影,或者一起去旅遊。而周君總是笑笑:“老夫老妻,有必要嗎?”看周君談生意也真是辛苦,蘇桂就不說什麼了,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孝敬公婆,照顧兒子,一切都順遂如意。
其實,蘇桂也和周君參加過一些飯局,大多時候,是為了應酬客戶,拉近感情的,這些,蘇桂一直默默配合著。可今天,蘇桂怎麼感覺就這麼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