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桂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忽然一個鑽心地疼,蘇桂醒了。是她翻身的時候,碰到了膝蓋。
蘇桂拿過手機一看,已經03:14。屋子靜悄悄的,仔細聽,能聽到隔壁兒子的呼吸聲均勻地響著。
周君還沒有回來,蘇桂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周君幾乎沒有這麼晚回來過,即使回來得晚了,也會來電話的,可現在,人不見,電話也沒有一個。
蘇桂站起來,拉開窗簾,路燈發著散淡的光。小城的夜,真靜,偶爾嗖地劃過一輛車,是和未眠人打個招呼吧。
不知道從哪裏響起一聲悶雷,接著,竟劈裏啪啦地落起了雨。這個夏天,雨來得這麼早。
蘇桂摸一摸臉,有潮乎乎的感覺。
3
晚秋是小城裏的一家咖啡廳。看上去,很高雅的樣子。蘇桂每每從這裏經過,都不由自主地看上一眼,她喜歡極了那裏的窗簾,委婉、浪漫。但是蘇桂是不喜歡咖啡的,她更偏愛於茶,她覺得茶更像一個家常的女子,清淡著,哪怕是濃烈的,也是那種低調,像極了東方的女子,也更像她的生活。
蘇桂來到咖啡廳,朦朧的燈光,讓人心裏癢酥酥的,一股說不清的飄忽感在周身彌漫開來。她挑了臨窗的位子坐下,挨著窗簾,有點做夢的感覺。上次來,是和公司的客戶,似乎是很久遠的事情了。而今天來是等一個人,一個叫董迪的女孩。那個女孩約了她。
女孩還沒有到,蘇桂要了一杯檸檬水,慢慢地喝著,一絲淡淡的清苦,沁了心。
這些日子,蘇桂一如往常上班下班,照顧孩子,周末去看公婆。可是,在周君回來的那個上午,他進門的一刹那,蘇桂整個人崩潰了似的,撕心裂肺地大哭了一場,隻是哭,什麼也沒說。周君看著她哭,也流淚,然後說了一句話:“不是我主動的。”
蘇桂請了半天假,呆呆地躺在床上。周君說了,隻是因為在網上聯係業務,彼此有了好感,但是他也沒想到董迪會來,更沒想到,董迪信誓旦旦地要嫁給他。
晚上,周君沒有回家,蘇桂拖著近乎虛脫的身子,接回了兒子。兒子問:“爸爸呢?”她說:“爸爸出差了。”然後,她給兒子做了米粥、烤餅和炒豆角,吃了飯,快快樂樂地哄著兒子睡了。看著熟睡的兒子,蘇桂淚流滿麵,拿起手機,給周君發了短信:家裏的事情你放心,你如何決定,我都支持。
周君沒有回短信,也沒有回家。這一個多月,蘇桂和兒子如往常一樣地生活著。隻是,兒子問起爸爸時,蘇桂會說:“爸爸這次出差呀,也許會很長很長時間才能回來,長到也許要等到你上大學呢!”兒子就吃驚地問:“真的嗎?那他會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來呢?”蘇桂就笑,摸著兒子的頭說:“你猜吧!”
蘇桂想到兒子天真的樣子,心裏一酸,想流淚。這時候,一聲清脆的“嫂子”在耳邊響起,董迪來了。蘇桂起身,點頭,和董迪一起坐下。
兩個人心照不宣,彼此並不感覺陌生,便直奔主題了。
此刻,蘇桂才好好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前衛,但很時尚,談吐活潑,卻不失文雅,怎麼看也不像是個80後的孩子。蘇桂話不多,聽著她講她的愛情,她如何愛上周君,愛得如何透心徹肺。
蘇桂聽著,忽然感覺像在聽一個孩子講自己的愛情,蘇桂被感動了,原本要針鋒相對的那些問題,竟然煙消雲散了。
“嫂子,你恨我嗎?我就是個小三,是不是?”
蘇桂還在認真聽著,沒想到董迪會這麼直接地問。蘇桂喝了一口檸檬水,笑笑說:“不,我不恨你,愛情是件很奇妙的事情,愛就愛了,隻能說,有時候,愛的時機不對吧。如果真的能時空穿越就好了!”
結果是,董迪怔怔地看著她,半天才說:“嫂子,我是準備被你潑水的。”
蘇桂嗬嗬笑了,沒有說什麼。然後,董迪又和她談了好多,但說了些什麼,蘇桂卻想不起來了。她們不像兩個為一個男人而要作戰的女人,倒更像是兩個忘年交。
她們是手拉手走出咖啡廳的。
4
董迪走的時候,已經是深夏。這個小城裏的樹木正枝繁葉茂,濃綠綠地襯著響晴的天。蘇桂知道,它們努力地生長,是為了下一個生機盎然的春天。
受董迪的邀請,蘇桂去車站送她。蘇桂已經有43天沒有看到周君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而蘇桂也做好了和兒子一起生活的準備。
蘇桂來到車站,遠遠地看到周君和董迪徘徊著,她知道他們在等她。但到底,蘇桂沒有那麼做。她覺得,自己已經34歲了,雖不漂亮,但也算端莊賢良。她給周君打了電話,請他轉告董迪,因公司有事,自己不能送行。然後,她衝他們揮揮手,轉身匆匆離開了。
蘇桂聽得見他們在後麵喊,但她沒有回頭。
蘇桂大踏步走在這個小城寬闊的街道上,什麼時候,小城已經有了幾許大城市的味道。她抬頭看密密麻麻樹葉中的陽光,想落淚,是因為感覺自己這樣孤單嗎?不,也不是,她知道自己懂得珍惜也懂得付出,在撫摸自己的傷口的時候,她還堅信愛情,而愛情需要堅持。此刻的自己,多像一片樹葉,悄悄地發芽、生長、落下,化作春泥,如此地踏實。
手機響了:嫂子,我終於知道周君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與你離婚了,你的隱忍、大度、寬容是我不能企及的,我的愛晚了,晚來的愛,要不得。嫂子,請原諒,我還愛著這個男人。嫂子,但更請你相信:我會誠心誠意祝你們幸福,遠遠地看著你們幸福……
淚,終於落下,仿佛一切都塵埃落定。
我知道,你的愛也一樣芬芳。你是個聰明的女孩,你的未來也一定幸福。
蘇桂回複了董迪這樣一條短信,淚眼中,她看到馬路繁茂的大樹間,有一點點的粉紅輕輕閃耀,是月季,仿佛是在這個夏末,仍要堅持開出自己的春天。
老婆,我愛你!
時隔兩個月,蘇桂第一次接到周君的短信。她擦幹淨臉上的淚水,親親可愛的兒子,說:“爸爸出差回來了!我們去接他吧!”
我與全世界隻差一個你
“我命令你們,你們要彼此相愛。”
白子月對潘家赫說這句話的時候,咯咯笑著,
跑到了離他足有四五米遠的地方,
回頭對著呆呆發愣的潘家赫補充道:“這不是我說的,是《聖經》上說的。”
1
潘家赫第一天來公司的時候,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不僅僅因為他出身名校,更因為他的玉樹臨風,溫文爾雅。
他會分到哪個部門呢?大家的餘光都注視著。
白子月自然也不例外,她衝對桌的姚曉夏吐吐舌頭,擠擠眼睛:“我們收了吧!”
姚曉夏點點頭,打了個手勢:“OK。”
其實,誰能知道究竟會怎麼樣呢?兩個女孩不過調皮罷了。
“頭兒,我們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帥哥了,我們收了吧?”白子月對領著潘家赫的老總說。
老總笑著點了點她:“鬼丫頭,你咋知道呢?”
“啊?”白子月和姚曉夏相視一愣,“真到我們這裏了?”
老總指著她倆說,“家赫,以後你就和她倆一起工作吧!”
“好的。您好。”
潘家赫對老總笑笑,轉身對著兩個還在發愣的女孩頷首,微笑,問好。
兩個女孩有點兒蒙了,“嗯……嗯,好,好,歡迎,歡迎……”
白子月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而已,在工地上,跑裏跑外,任憑多苦多累她總是那個最淡定、最開心的人。隻要有她在,再怎麼煩亂的工地,也總是時刻洋溢著快樂。因此,她這個僅僅念了大專的女孩異常優秀,早早地就做了項目經理。
白子月在和潘家赫對視的一刹那,這個淡定的女孩,不再淡定。心,忽地驚了起來;臉,騰地感到一絲火熱。
怎麼會這樣呢?她“哦”了一聲,趕緊坐下。
其實,這樣可人、努力的女孩,不是沒有人追,也不是不想戀愛,隻是,她總是蹦蹦跳跳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天使,盡管父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她總感覺自己是個孩子,哪裏有什麼感覺?
可今天,怎麼了?
她的波動,自然沒有逃離姚曉夏的慧眼,她盯著白子月,一字一句地說:“你要中毒了!”
2
其實,中毒的豈止是白子月,潘家赫看到白子月的時候,心裏也是一驚。
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女子!白色麻質小衫,淡綠褶裙,清麗麗的,如雨後清荷般散發著淡淡的氣息,直逼心底。
尤其是在低頭的刹那,映入眼簾的那雙乳白色平底鞋,更是讓他震撼,還有誰,敢赤著腳蹬一雙平底鞋?
在潘家赫的眼裏,太多的女子都是借一雙高跟鞋,支撐起勻稱或不勻稱的身體,支撐起也許並不飽滿的自信。
而這個白子月,就那麼坦蕩蕩地來到眼前,像春天的白玉蘭,哪裏還需綠葉的陪襯,自顧自地綻放,不去在乎驚豔或是震撼。
潘家赫一直想遇到這樣一個女子,本色得讓人心動。
潘家赫真的心動了。
這樣一個外表儒雅穩重,內心卻高高在上的男子,曾高傲地拒絕了許多討好自己的女孩,他等的清淡自然的女孩終於出現了。
潘家赫變了,從不吃早餐的人,開始變著花樣地買早餐,一買就是三份。姚曉夏一份,白子月一份,還有自己的。
潘家赫停好了車,提著早餐,直奔樓上,看到隻有姚曉夏一個,張口就問:“哎,人呢?”
姚曉夏白了他一眼:“我不是人啊?”
“哦。”潘家赫不好意思地笑了,“是呢,是呢,快吃,一會兒涼了。這是你的,這是白子月的。”
姚曉夏喝著手裏的八寶粥,笑眯眯地看著這個男人,有一些感動。能靜下心來好好地等待一個喜歡的人,不驚不擾,隻待水到渠成,這樣的隱忍和耐心,就是曆久彌堅吧。
姚曉夏看看整理文件的潘家赫,忍不住悄聲問:“要不要幫忙?”
潘家赫忽一怔,繼而臉紅了起來,笑笑,低頭不語。
姚曉夏剛想說“好了,包在我身上吧”,白子月就跑了進來。她走路總是像一陣風,當然,是春風吹又吹。
“才來啊?進餐吧!”姚曉夏招呼著白子月。
白子月看了一眼姚曉夏,局促了起來。姚曉夏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坐下繼續工作。
白子月又看了一眼潘家赫,挺拔的後背一動不動。她坐下,打開電腦,拿起早餐,默默地吃著。安靜的辦公室,悄無聲息地流淌著一種溫馨。
3
下班路上,姚曉夏拉著白子月逛街邊的小店。夏天的風,吹著裙角,飄飄揚揚,在紅彤彤的夕陽裏,似遊走著的油墨畫。
姚曉夏拿著冰激淩,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白子月說:“嗨,明早再吃早點,表示一下吧,別這麼矜持了,小心被別人捷足先登!”
白子月白了她一眼,嘻嘻笑著,自顧自往前走。
姚曉夏追上去,使勁咽下去剛咬的冰激淩,大聲說:“你倒是說話呀?”
白子月看著她,笑。掏出手機,給她看:今晚八點,拐角,見。
“哈哈,你保密工作不錯嘛!”姚曉夏開心地笑起來。
白子月低了頭,紅紅的臉,賽過了天邊的火燒雲。
拐角,是那個頗有格調的茶廳,看到這兩個字,白子月就覺得自己和潘家赫要發生一些故事了。
4
潘家赫的到來給項目部帶來了生機,兩個月的時間,幾乎超過了以往半年的業績。白子月和潘家赫的感情,也一天天地噌噌長著。
姚曉夏拿了結算興奮地跑進來,讓白子月看報表。
白子月一反常態。淡淡的失落,一覽無餘。
姚曉夏一下子糊塗了,問:“怎麼了,月月?”
白子月看她一眼,不說話,淚就來了。
姚曉夏抬眼看看,沒有誰注意到,她拉著她就來到了樓頂。
“說吧,什麼情況。”姚曉夏單刀直入。然後,她聽到了白子月和著眼淚的蹩腳故事。
潘家赫的媽媽來找她,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美麗雅致,頗有風情,她說:“白子月啊,不要纏著我們家赫了,好不好?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辛辛苦苦地讓他上了大學,考了研究生,為的就是讓他找個聰明漂亮的姑娘。再說,他不可能總是在這裏幹的,這個公司有我們的股份,不過是為了讓他到這裏鍛煉一下罷了。所以,你還是好自為之,趁早離開……”
“你知道嗎?曉夏,她把漂亮、聰明這四個字說得那麼重,我的心……”白子月泣不成聲。
姚曉夏很生氣地質問:“有必要著急嗎?潘家赫的態度呢?他才是關鍵……”
“他還不知道,一開始我就應該知道,我配不上他。我不漂亮,也不聰明,而且他對他媽媽的感情很深,所以……”白子月蹲下來,抱著膝,說不下去了。
“不要輕言放棄,我支持你!”姚曉夏鼓勵道。
“曉夏,我走,好不好?”白子月幾乎要號啕大哭了。
“沒出息……”姚曉夏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看著顫顫的白子月,姚曉夏輕輕擁住了她。這些年,她太了解白子月了,她是個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意讓別人為難的女孩。可是,愛情,不經曆困難,又怎會固若金湯?
不久,白子月辭職了,不辭而別。
5
潘家赫開始瘋了一樣地找白子月。他不明白,她怎會無緣無故地消失呢?
潘家赫一遍遍地質問姚曉夏,姚曉夏除了逃避他的眼睛,除了眼含淚水之外,一言不發。
姚曉夏曾答應子月,什麼都不說,可是她的心疼啊。
潘家赫到底在姚曉夏的堅持中,在父母的催促下敗下陣來。
相親,結婚,喜氣洋洋。
6
兩年後的某天,潘家赫回到家鄉的小城。也許,人活到某個階段的時候,就會忽然懷念從前。潘家赫就是這個樣子吧。
他的妻子,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房地產開發商的女兒,這樣的聯姻,看上去很美。兩個人相敬如賓,幾乎沒有爭吵,異常地安靜。卻不知從哪天起,兩個人默默地各居一屋,互不幹擾。
直到一天,兩個人心照不宣地離了婚,最後握手言和。
然後,潘家赫來到了小城。
他走在小街上,偶爾有汽車疾馳的聲音,倒像是陪著他,悄悄走一程。他看街邊的樹,慵懶地伸著枝丫,繁茂的葉子濃翠無比。街邊的月季,粉嫩嫩地盛開著。潘家赫忽然覺得心裏亂,他想起當年,他和白子月,也到過小城。那時,冬天的小城,臨近春節,到處都在燃放煙花。
白子月在煙花裏歡快著,也像一朵煙花。
想著想著,潘家赫忽然感覺眼前的景物模糊了起來。
一切,仿佛都是昨天,恍然如夢。
“潘家赫?”
“嗯?”潘家赫回過神來。
“姚曉夏,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來看白……”姚曉夏一下子停住了。
“你說什麼?”潘家赫瞪大了眼睛。
姚曉夏低低地說:“我來看白子月了……”
7
“我命令你們,你們要彼此相愛。”白子月這話說對了。
白子月離開公司後,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到一個小公司任職。也是相親,結婚。婚後,也是不如意,兩人好聚好散。
白子月不願意讓父母看到孤單的自己,隻身來到了潘家赫的家鄉,她知道,她懷念從前。但是,她卻從未想到,潘家赫也會來。
當姚曉夏把這一切告訴潘家赫的時候,潘家赫感覺老天待他不薄,他整個人脫胎換骨了。
“你為什麼這麼糟蹋自己呢?讓我們彼此浪費了兩年的光陰?”潘家赫緊緊地握著白子月的手,狠狠地問。
白子月含著淚:“我怕,我留在你身邊,耽誤你一輩子……”
“怎麼會?”潘家赫又使勁地攥著她的手,一字一頓地說:“我與全世界隻差一個你,這次,你休想從我的身邊溜走!”
姚曉夏看著倆人又哭又笑的樣子,仿佛在夢裏。世上的事情,真是說不清楚,環環繞繞多少年,無論再愛多少次,無論再拐多少彎。這世上,你是唯一的你,他是唯一的他,總會有一個為另一個而生,哪怕有多少的悲傷逆流成河,他們也總會相遇,總會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