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巢山上的一隻黑螞蟻養著一尾比灰塵還小的金魚,它把它養在一個用煤製成的魚缸裏,那尾金魚是黑色的,像煤一樣黑,也像煤一樣亮,那隻黑螞蟻在挖煤的時候挖到了它,從此把它像女兒一樣地養著——這是一隻四處遊曆的、蒼老的金燕子偶然中告訴我的——那尾金魚一定是這世界上最小的金魚了。郭暖到達蟻巢山的時候,那岌岌可危的、穿越地下河的通道正在崩塌,它被巨大的水流壓得粉碎,洪水灌入煤井中,幾十萬隻黑螞蟻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淹死了,黑螞蟻的屍體漂滿了煤井,幸存的黑螞蟻在蟻巢山裏拚命地阻擋著水流,穿山甲怪卻嚇壞了,它逃到蟻巢山的頂端,說什麼也不願意下到煤井中去把水流堵住。眼看煤井中的水越來越高,如果持續下去,整個蟻巢都將傾覆。郭暖正是這時候趕到,他鑽進煤井中把水流堵住,還挖了個出口,把水排到了山穀中,他還幫助黑螞蟻把穿山甲怪趕走了。他回來的時候,渾身又黑又紅,黑的是煤,紅的是與穿山甲怪打鬥時流出的血。可是,當黑螞蟻們問他“我們該如何報答你?”的時候,他卻沒有向它們索要那尾世界上最小的金魚,他什麼都沒有要就讓金燕子送他回來了,不過黑螞蟻們最後還是送給了郭暖一塊漂亮的煤,郭暖把它當成一塊黑色的玉掛在脖子上。
“它太可憐了,”郭暖說,“那隻小黑螞蟻,如果我拿走了它的金魚,它一定會傷心的。”
“好吧,”我說,“至少我們還有世間最大的金魚和世間最怪的金魚。明天晚上,當月亮爬上朱葵家屋脊的時候,你再到這兒來吧。”
第二天晚上,當月亮爬上朱葵家屋脊的時候,郭暖來了。我們走上山頂,我對著朱葵家的後院輕輕喊道:“孔雀,來吧孔雀,現在是你出場的時候啦!”
一尾孔雀從朱葵家的後院裏遊了出來,搖擺著它絢麗的長尾。
我知道孔雀總是喜歡炫耀的,它們在變成真正的孔雀的時候,總要弄出一聲響雷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所以我提前跟它打了個招呼:“你變身的時候最好安靜些。”孔雀不滿地眨了眨它鼓起的眼睛,抖動著身子,鱗片變成了羽毛,魚鰭變成了翅膀,然後轟的一聲,一隻真正的孔雀出現在我們麵前,驕傲地張開尾巴,前後左右地踱著方步。
“好了好了,”我的耳朵都快被它弄出的聲響震聾了,“你快帶郭暖去找世間最大的金魚,你的尾巴還是等回來了再炫耀吧!”
孔雀“嘎嘎”地叫了幾聲,自顧自地梳理了一陣羽毛,才挺著胸走到郭暖身前。郭暖驚訝地張大了嘴,我拍了拍他,他才笨手笨腳地爬到孔雀背上,孔雀帶著他飛起,在空中繞了幾圈,我知道它是在向別的金魚炫耀自己的尾巴呢!可是似乎所有的金魚都不買它的帳,孔雀最後還是自得其樂地飛走了。
沒辦法,這種金魚,雖然長得漂亮,腦袋瓜子就是有點笨。
幾天之後,孔雀帶著郭暖回來了,但他們並沒有帶回世界上最大的金魚。
他們飛越了大海,來到一座小島——啊,不是,他們先是降落在了另一座小島上,那座小島原本隻應該是路過而已的,但是孔雀看到那個島上的人多,就把郭暖的事給拋到了腦後,自顧自地降落在小島上,去向人們炫耀它的長尾。但是島上的人一看到孔雀就追了上來,想要拔下它尾巴上的翎毛做成掃帚去驅趕蝗蟲——島上的居民正為了蝗災而苦惱呢,哪來的心思欣賞孔雀的尾巴。
孔雀帶著郭暖落荒而逃——它尾巴上的毛都被拔光了——很快就來到了柿樹島,世界上最大的金魚就是在這座小島上,如果不是因為受了島民的驚嚇,以孔雀那種慢吞吞的飛法,至少還要多花一天的時間才能飛到柿樹島呢。
柿樹島上有一棵巨大的柿樹和一個喜歡吃柿子的巨人。巨人養著一尾金魚,那尾金魚比大象還大,而且還非常的貪吃,它甚至吃得比巨人還多。原本柿樹島上的柿子是足夠巨人和金魚吃的,巨人給柿樹澆水、剪枝、除蟲、培土、施肥……到了秋天柿子紅了,就把柿子摘下來晾幹做成柿餅,這樣他們一整年都有柿子吃了,有時候巨人甚至還可以拿出一些柿餅來和大食國的商人交換巨大的龍虱給金魚吃。但是,這一年來了一大群小鳥,數量不知有幾億萬隻,它們來到柿樹島上就不走了,與巨人爭著吃起柿子來,巨人爬到柿樹上去驅趕它們,它們就飛過一邊去,可是巨人一從樹上下來,它們又一窩蜂地擁過來了。柿子被它們吃去了好多,再這樣下去,巨人和金魚——原本巨人想把它養得比鯨魚還大——到了明年春天就會因為沒有柿子吃而餓死了。
郭暖到達柿樹島的時候,巨人正在為小鳥的事情哀聲歎氣呢!他歎一口氣,海上就起一場颶風,颶風裏全是柿子的味道,——後來大陸上的人真的就把這些颶風的名字統統命名為“柿子”了。郭暖讓孔雀飛啊飛,飛到巨人的耳朵邊,他大聲地喊:“巨人,我可以把小鳥引走,讓它們不再吃你的柿子!”雖然他已經用盡全力在喊了,但是在巨人聽來,他的聲音仍然像蚊子的“嗡嗡”聲一樣微小,但是巨人還是聽明白了,他豁開大嘴“哈哈”笑起來,這回海上又連著起了好幾場“柿子”颶風——我看這巨人一定比郭暖還憨、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