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一次,我明顯的感覺到是他把我推了出來,把我推出他的蔭蔽,送到危險麵前,就像侍者為客人送上烹飪好的大餐。
他到底想幹什麼?
我沒法不懷疑阿九,我甚至覺得他會隨時拿著水果刀給我一刀。
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我跟阿九的關係陷入冰點。
我不再跟他說話,默默的打理著店裏自己的那份工作,盡量與他保持距離——這其中不無賭氣的成分。
我想聽他解釋一下,主動找我解釋。
可是阿九對此似乎無知無覺,他依然每天幹著自己的活,對著電視裏弱智的電視連續劇哈哈大笑,除了不會再跟我說話。
我在收銀台後麵點數鈔票,他在廚房裏做點心,哼著歌,模糊的曲調,悠悠蕩蕩,我從來都沒聽過這樣的歌,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發現他唱的居然是《西洲曲》。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雙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吹烏桕樹……
不是宋祖英唱的《西洲曲》的腔調,而是一種更古老的曲調,悠悠揚揚,像是木製的槳在清澈的河水裏攪起淡淡的波瀾,采蓮的女子穿著杏子紅的單衫,一顰一笑之間,眼神流轉如水波,玉手搖著槳,猛然的一回首,發髻上的翠鈿跌落,落在荷葉上,搖落點點水珠……
門上的鈴鐺當啷響了一聲,我猛地一顫,發現自己居然在出神,還是因為阿九蒸點心時隨口哼的一首小調,連忙拍拍臉讓自己清醒一點,準備迎客。
是梅蘭。她似乎剛拍完戲,身上還穿著拍戲時的旗袍,一件深紫色的綢緞旗袍,上麵色彩斑斕。這樣深沉且豔麗的色彩一般女人是不敢輕易嚐試的,穿不好就會顯得不倫不類的。可是梅蘭穿起來很漂亮,她是個氣質古典而優雅的女人,穿上這身旗袍高貴豔麗的如同一隻孔雀。
她在桌邊坐下,對我笑笑,臉上似乎是剛卸了妝,脂粉未施,一張臉幹幹淨淨的有些蒼白,沒有初次見麵時的高傲,看起來有點落寞和孤獨。
我看得有點出神,在心裏讚歎:不愧是明星,濃妝素顏皆各有妍態,不知道這麼美的女人將來會便宜了哪個男人。
“想吃點什麼?”我問。
“隨便來點吧,不要太甜了。”梅蘭垂頭攏攏發絲,我拿了幾樣鹹味的點心裝盤給她送過去。正逢店裏冷清,除了梅蘭之外沒有別的客人,我也就在她對麵一並坐下來。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阿九在廚房裏哼歌,隱約還是那首西洲曲。
梅蘭突然笑了起來,我們兩人相對而笑,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她先開口:“你家的夥計長得可真是夠帥的,導演現在對他都念念不忘的。”
“那家夥啊,懶得要死要死的,做演員那麼累,他會去才怪。”
“他是你男朋友嗎?”
“怎麼可能,這種妖孽我可沒把握收,還是讓他繼續禍害人間吧。”我一邊說一邊扭頭看向落地窗外,路上沒有一個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