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惠秋,我突然也想要去花店買一束,給自己。恐怕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
百花齊放固然美麗,卻少了一生鍾愛的浪漫。我一直獨愛一種花,開在房間裏,花香四溢,讓人神清氣爽,我愛挑一朵帶著花骨朵,一朵盛放的百合花枝,既可以同時欣賞到花開的顏值巔峰,也能靜候含苞待放給予人的希望。一朵花謝另一朵正在綻放。對花瓶也頗喜研究,這恐怕是我一直以來的愛好,這一點和讀書相似。愛好的最高境界是習慣,長時間的鍾情,慢慢轉化成身體的一部分,失掉了就像生病,身體的某個器官出現問題,不再工作,那種感覺實在夠嗆,沒搬到自己“家”以前,我好像一直病著,很久沒有將一束百合占為己有了。
等到了某個年紀,這種感覺愈發強烈了,況且餘忻居然透露了自己不想結婚的苗頭,該不會是我影響了她!心裏惶恐不安,好像可以預見那個恐怖的將來,兩個人都孤獨著,和老餘了此一生,那麼我們到世界走這一遭為了什麼?
若是能飛黃騰達,不被金錢捆綁住手腳,好吧,獨身一世就算了,不能親身感受一下家的美好倒不至於太艱難。若是從窮女孩到窮奶奶,苟延饞喘的活著,那些體驗沒有了,還要飽受生存的困擾,做這樣的女人,我寧願餘忻穩穩當當走婚嫁生子的套路。說來說去,你一度否定的東西放在愛的人身上,卻讓人心安。將就一下,結個婚,什麼精神追求,夢想我不配有,也有不起。我隻是被關在黑暗裏的囚犯,透過鐵窗仰望其它飛鳥在廣闊天空自由自在的飛翔,偏偏我的思維裏不願遵循俗常,那些從一開始就沒有過夢想的,行屍走肉過一生,與我而言不過是和現實苟且,我豈能容我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這簡直跟你口袋有一百元就能得到同等價值的商品一樣瞎扯淡。沒人知道,不斷的追求人生是不是在追求虛幻,或許,就該丟掉所謂的鬥誌,做個沒有思想,到了年紀就嫁人,無關愛情;碰巧趕上了就生寶寶,無關意願;買不起奶粉錢了,就跟丈夫掐架,然後掉幾滴眼淚,撫養下一代長大,自己在加快老去的路上,不複重來。下一代如法炮製。假設一切變成現實,如果幸運的話,我希望自己不要得病,至少費心父母這一項兒女可以省略一部分。這叫活著,讓我硬生扯掉精神做一個行屍,那我寧願做個孤兒,這樣倒可以心安理得賴活了。
我很羨慕那些,邁開步子走在路上的人,而自己,若邁開了步子,總要有人代替我關進牢籠。這麼做,太自私。若我做得到,早年就這樣做了。
於是,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與現實交戰的日子裏,永不休止。不管是養老院還是找人托管,對於老餘而言想必將來必定會遇見幾次,要將次數將至最低,唯一的方法是我要為此搏鬥很久很久。現實待老餘以無情,人心最柔軟的部分卻要硬氣地抵抗,我無法兼顧事業和老餘,因為底氣不夠,實力缺乏。貼身二十四小時照顧老餘,必將麵臨一場巨大空前的挑戰,等到山窮水盡,或又將流離失所。上帝給予很多人各樣同等的苦難,你我勢單力薄,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算得上做好準備呢?永遠無法準備妥當。原來苦難並沒有過去,更大更艱難的未來再等著我。隻怪自己太過有遠見,所以常常伴著焦灼入眠,到底應該生於憂患,還是快意人生,我也找不到答案。隻是焦灼,好像少了常見的抱怨,怨天地還是怨出生呢?倒不如埋怨自己明知道天要下雨出門卻不帶傘來的實際。三度重回故地,再也變不回從前的樣子。或許就是太不懂抱怨,沉浸在無邊的孤獨中自娛自樂太久,第一次踏足這個城市的欣喜若狂早已遠去,滿懷鬥誌的小餘葭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少了小女人的嬌氣,又怎麼能算得上一個正常女人?兩年一個維度,時至今日,第三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過往乃至以後所有的起起落落並不是我所能夠操縱的,像書中行雲流水的故事那樣,編輯操縱著每個人物的命運,而我是那個被命運編輯操縱的跑龍套的,連配角都不是。我隻是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肉搏。
我悄悄的把上海Dr.G寄回來的包裹上麵的快遞單夾在我最愛的一本書中,包裹裝著老餘MRI片子,Dr.G說老餘的腦瘤暫且可以放緩腳步治療,一句話可以換來幾年的時間準備呢?又是兩年嗎?我在一個又一個兩年中,常常得出一個寒冷的預言,下一個兩年我會久困其中,變成餘生的所有兩年,從此告別否極泰來,在寒冷的床上,孤獨老死,沒有人發現我死了。或許跟體質有關,我的手腳常年冰冷,就連夏天大汗淋漓,手和腳卻依然冰涼,那樣的寒冷我早就習以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