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少了母親陪伴的歲月,許多第一次都是一個人麵對。所以呢,我愛的到底是人,還是那些瑣碎的第一次。
天真的豆蔻年華,風和日麗,剛去稻田裏滾了一圈發現褲子染了血跡,以為哪裏摔傷了,慌慌張張跑去找堂姐求救,她說嬸嬸,就是堂姐母親也會這樣,並稱之為女兒家的例事。談論這個似乎有些尷尬啊,本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就快要死了。堂姐跑回家,翻出嬸嬸的內衣櫃,從裏麵找來一塊巨號紙巾。第一次見這種東西,天知道怎麼使用,於是兩個人躲在房間裏,拿起嬸嬸的內褲研究了起來,浪費一包,終於摸清門道。後來有一次,嬸嬸們在聊天,說起自己抽屜的內褲和巨號紙巾離奇失蹤的懸案,我和堂姐很自覺的默默退到一邊。
坦白說,小時候堂姐並未露出什麼精神病的跡象,後來怎麼會發展成異於常人要死要活的重度抑鬱症,又是一個童年未解之謎。我轉學那幾年,回到家鄉,聽過很多堂姐的傳言。有一年回家,竟然看到理了光頭的她坐在椅子上曬太陽,傳言得以印證,或許這跟有暴力傾向的嬸嬸有關,聽母親說,嬸嬸經常暴打堂姐,不隻是堂姐,嬸嬸四個孩子,都有過被暴打的童年。一把抓起堂姐扔到一邊的情景我也親眼見過一次,那時候以為堂姐是做了什麼錯事才挨打,哪裏知道,真正犯錯的是打人的大人。
心地純良的母親當時走向前說:“別打啦,別打啦!“勸架聲和被打者的哭聲混為一體。嬸嬸著了魔,往後矛頭直指母親,印象裏,妯娌之戰從來沒停止過,母親總是默不作聲,這點我大概是遺傳了母親,麵對莫名其妙的侵犯敬而遠之,無論是正麵交鋒、以牙還牙、還是開長桌會議,任何方法都不如一副航空耳塞管用。什麼科學、心理學在這些記憶碎片當中根本一無是處,反倒是玄學更站得住腳根。
我固守自己的領土,一直以為可以在外圍和內力之間輕易轉換。可本質上,我徹頭徹尾的犯了一個最簡單的錯誤。順應自然法則,又不與之同流合汙,實際上,生命早已悄然發生改變。惡勢力此消彼長,看似和我無關,實則脫不了幹係。集體的沉默不作為恰好成為推波助瀾的幕後幫凶,以至於惡勢力不斷水漲船高,無孔不入。
堂姐不知從哪裏得到我的電話,有段時間,經常發一些我不甚了了的短信息。什麼絕交,什麼想死的恐怖字眼,搞得我誠惶誠恐。要知道,我們在對方的童年時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有一次接到她的來電,那頭傳來壓抑的哽咽,她宣稱自己想要了結生命,活著很痛苦……我跟她講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她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為什麼活著是痛苦的呢?直到現在,時好時壞的她,仍然依賴藥物維持生活。
很多事情很難用文字表述的清,那些烙印在童年的刺青,永遠都洗不幹淨了。童年的哭喊聲猶如近在咫尺,這可比往後所有的哭聲還要壯觀,希望堂姐有生之年不要再遇到才好。
堂姐有一個靠賭博為生的父親,一個人要養活六張嘴,圈子裏叔叔也算小有名氣。一棟別墅,老家一棟民宅,都是他從賭桌上贏回來的,後來一場大病也讓他一夜白頭。說到底,健康才是最大的財富。我要說的不是叔叔極具傳奇色彩的豐功偉績,而是大堂姐,淑貞。
在我眼裏,她似乎並沒有跟我們混的很好,無形的距離感,讓我們小輩從不敢犯上造次。眾多堂兄妹裏,她是老大,三年一個代溝似乎是存在的,一直以來,她有自己神秘的朋友圈,我所有的印象都圍繞著那些若隱若現的幾個場景。賭場、大姐大、瀟灑、風光、大方是我能提煉出有關於她的印象詞。
很小,她就背著叔叔跟道上的朋友混跡各大賭場,不知道哪裏得來的籌碼,她不僅幫人看場子,偶爾興致一起也在賭桌上小下幾注。隻要大姐在,逛街吃碗點心,買根熱狗或每人一杯奶茶是少不了的,偶爾還會給我錢去泡網吧。我們幾個心甘情願的做她的馬仔,因為可以得到不少好處。好像大姐口袋裏藏著巨大的寶藏,那裏有享之不盡的金銀財寶。她匆匆忙忙回家,又匆匆忙忙出門,十分趕時間的樣子。她擁有一整個光鮮亮麗的國度,我們是活在王座底下的臣民,無比崇拜的巴望高高在上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