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毀了誰的一生,隻要有一方不承認,這個命題就永不成立。周瑜和黃蓋互不責怪,違背倫常也就變得見怪不怪了。我們當中大多數,不惜千裏迢迢背井離鄉,踏上未知的旅程,隻為了尋求遠方更好的生活,或者有幸遇上一生摯愛,或者做著升官發財夢。發生在路上的起起落落,帶不走也無法倒帶重來,都被人們留在路上,後人重蹈覆轍,拾起前人走過的腳印,前途是未知的,又或許早已被命運寫下了結局。

要想切實有效的體驗一把人間百態,走在人群熙攘當中,無疑是入門級。和餘忻逛街,總會被這個腦子裏裝滿稀奇古怪想法的姑娘牽著鼻子走,閃亮的點子信手拈來,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你措手不及,你無法用腳追上一個像風一樣的女子。有一次和餘忻走在街上,那天破天荒的趕巧了,一個乞丐接一個乞丐排了長長一條街,有預謀的全聚集到街上,遇見的第一個,餘忻拿出一張五元錢,恭敬的放入乞者麵前的碗裏。第二個,給了幾張一元麵值的人民幣。後來一發不可收拾,排好隊形的乞者齊刷刷被餘忻撞見,逛街已經變成了慈善大會。誰知道,這街上好像有數不盡的乞者,餘忻對著口袋剩下的三張百元大鈔,望向我說:“姐,我已經沒零錢了。”我說:“好啦,你能給幾個呢,我有,但是咱們就到這吧。”

“就到這吧”,裏頭包涵著一種譏諷,更可笑的是,我們都是弱者,卻故作姿態比照著更弱的那一方施以同情。你的同情心可以泛濫成災,但是身體還是無法不量力而行。

餘忻善良的天性,不僅體現在為街頭流浪漢動容。在她身上你看不到計較,更不知索取,隻是一味的給予,乃至於用腹中撐船的宰相描述她都顯得太過謙虛。她的純良真正體現於自然,而非故意。母親是什麼?在餘忻的腦子裏,或許比家的概念還要模糊。但何為孝道,卻清晰的如同身上的疤痕。

你可以沒有給予我彼時最需要的愛和溫暖;你可以在我急需有人拉我一把的時候沒有出現;你可以在我呼喚你的名字時沒有給予回應;你也可以在我踩著自己終於屹立起身的時候突然想管我了。但我還是要認你,因為你們給了我生命,我因你們而存在。

她在回答別人有關父母的問題時,總是表現出一幅雲淡風輕的樣子,但是看到同學朋友一家人談笑風生時,會獨自轉過身往洗手間去。

餘忻對於信仰並沒有多大概念。有很長一段時間,老家教會青年團契的地點定在我家,每個禮拜天晚上,大家各自從自己家中吃完晚飯,準時七點開始查經。我卻認為,在還未真正認識你所信仰的宗教,未參透教義以前,不受洗是最好的狀態。總好過嘴上背著聖經上的經文,內裏卻稀裏糊塗。

除了每個禮拜日晚的青年團契,禮拜六晚上教會會有福音聚會,想去的弟兄姐妹都可以參加,值得記錄的是,聚會結束全體信徒齊讀一遍《使徒信經》,很多弟兄姊妹早已倒背如流,原文如下:我信上帝,全能的父,創造天地的主;我信我主耶穌基督,上帝的獨生子;因聖靈感孕,由童貞女馬利亞所生;在本丟比拉多手下受難,被釘於十字架,受死,埋葬,降在陰間;第三天從死人中複活,升天,坐在全能父上帝的右邊;將來必從那裏降臨,審判活人死人。我信聖靈,我信聖而公之教會;我信聖徒想通,我信罪得赦免,我信身體複活,我心永生。阿們。

這段話,我隨便拿一句去問餘忻,她準會用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我,一頭霧水,毫無章法可循。正是因為她的迷茫,老家教堂白牆上的“愛”字是她唯一能夠感悟的。即使有時候她在中間聽得毫無頭緒,或者早就神遊於天際之外,依然恭恭敬敬的完成每一次查經,從頭到尾坐在位子上,好像完成某項任務一樣。

對於不信者而言,能夠規規矩矩完成一次團契太不容易了。意味著你要回到了然無味的課堂上,聽八、九十分鍾天書。除了上廁所、接電話這種正當理由,扣掉十分鍾,你還剩下七、八十分鍾用來不懂裝懂,扮演虔誠的乖學生。查經大致分為三個流程,頭尾都要作一次禱告早已是不成文的規定了。首先,禱告完成後,由一位弟兄姊妹帶領唱敬拜詩歌,OK,大家咿咿呀呀開始唱。環繞四周,你會發現,大家態度非常“謙卑”,彎著腰,低著頭;眼神呆滯,盯著歌詞,張著嘴。

可能是我的感知能力退化了?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那股謙卑敬拜的心。所有人麵無表情的唱著詩歌,心裏真正有所感動的,又有幾個呢?

我甚至隨便放一首TFboy的青春修煉冊:“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每個人大概都能很快進入狀態,參與感分分鍾超越敬拜詩歌。

好了,大家機械性的張嘴閉合、張嘴閉合唱完了詩歌。代領的弟兄或姊妹會念一段事先備好的感動詞,所有人低著頭,豎著耳朵,仿佛真的在聽,沒有人敢作過多的眼神交流。我還沒聽清楚,就結束了。話說回來,反正說的大致全是感謝讚美主之類的話,不再追問,沒聽清就沒聽清吧!於是一個程序,就算走完了。

進入下一個流水作業——查經。這也是整個過程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如果說一顆大樹生長需要很多條件,那麼查經就是為了提供陽光、水分和土壤,必不可缺。開始正式進入查經之前,有一個必不可少的步驟:人多的時候,弟兄和姊妹onebyone一人一句,念完一整章經文,人少就大家齊讀。通篇讀下來,所有人保持統一的節奏,氣都不帶喘一下的,同樣是恭恭敬敬,佝僂著背、彎著腰、低著頭。要知道,一整章,以千字做單位,不是白話文!讀完之後,我試圖認真投入,但是你再看看周圍的機器人,瞬間泄氣。幸好每次查經前,都會事先查翻典籍,要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讀的是哪國的書。

有時候偷懶,沒有預習,查經期間就會拿出手機來,邊對照網上的釋解,邊聽組長發言。哦,對了,查經小組都會有一個組長式的人物,她們接受過係統的學習,對《聖經》熟悉程度超過很多人,自然當仁不讓。這點倒十分科學,可以為其它新老成員增添知識儲備,更好的理解神的話語。我所在的小組,組長是一位姊妹,她通讀《聖經》,受洗兩年,可稱得上該教會中流砥柱。每次查經,基本上都是她挑起大梁,所有人隻要豎起耳朵聽就夠了。

實際上,每次團契結束,組長都會指定下次代領查經的弟兄或姊妹,然而我看的真相是,除了組長以外,所有成員,包括我在內,除了低頭看手機或者看《聖經》whatever,還是低頭,整個過程都在自顧自低頭中完成。可能組長也為此苦惱過,覺得並沒有屬靈的感動在眾人之間萌生,更為可悲的是,我們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改變。

要不然怎麼輪到談論我的信仰時,竟有騰雲駕霧之感呢?倘若有人問我,你信上帝嗎?我會回答:信。

我信,但我仍然獨自站在雲間,雲群從我的身邊穿流而過,我和她們坐在同一張桌上查經,卻彼此被雲層覆蓋,我看不見她們了。

上帝的愛果然被人停留在口齒之上了!在一起查經這麼久,甚至沒有人真正和我聊過天。大家沒有興趣管你的閑事,你今天或昨天遇到了什麼問題,能夠第一時間知道的,不管是愛八卦的張三或李四,還是家人朋友,但一定不是教會的弟兄姐妹。基督徒彼此第一次見麵,簡單的介紹完工作和名字,往後互不相幹。因為大家本就不熟。信仰是一個人信仰,宗教是集體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