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那太髒,都是豬下水啥的,味道不好聞。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我先走了,要是缺錢的話,就找我,我有點閑錢。這是我的電話。”他掏出一個香煙盒子,盒子上有用鉛筆寫的手機號碼,筆跡笨拙。
艾爾有些心疼。她想起黃俊的母親。那個女人無論對自己抱有多麼大的成見多麼大的惡意,麵對自己兒子時則充滿的愛憐。“今天有空,我跟你去看看。”艾爾說。
胡遠亮大喜,雙眼冒光:“好啊好啊,我就住在開發區那裏。晚上我送你回來,免得不安全。”
“媽,一起唄?”
“你們去吧,我暈車,我不想出門。”母親皺著眉頭喝藥,叮囑他們路上小心。
父女倆坐公交車到開發區,窗外的風景漸漸淒涼,又充滿灰塵,沿途都是工地!
艾爾沒想到江城的公交車居然能跑這麼遠。下公交車,胡遠亮走到公交車站旁邊的一個小賣部,從裏麵騎出一輛電動三輪車,帶著她回家。
那是幾間平房,旁邊還有個冷凍倉庫。原來胡遠亮不僅零售,還做批發,給一些附近的飯館送菜,倉庫和房間擺滿了壇子,充斥著一股豬的味道,倉庫裏還擺著三個豬頭。房間裏就一張硬床、一把落地扇和一個破櫃子,以及眾多廚具和刀具。
她打開衣櫃,裏麵堆滿了破舊衣服,充斥著洗衣粉的味道。
“這都是我撿的,現在城市的人都有錢,衣服舊了點破了點就扔,真是浪費。不用白不用。”胡遠亮搓著手,咧著黃牙說。
氣味的確刺鼻。艾爾實在忍不住,從房間裏跑到外麵的空地。她有些想吐,她想到胡遠亮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裏,不由得十分心酸。
胡遠亮提出帶艾爾去附近的飯館吃飯,艾爾拒絕,不必浪費。她等會兒回家吃。
這時候來了幾個警察,原來是過來排查案情。胡遠亮的屋子也在開發區,屬於排查範圍。警察問了些問題,諸如有沒有看到失蹤的青少年,有沒有看到流竄的人販子之類。胡遠亮蹲了二十年大牢,看到警察十分惶恐,上下嘴唇不停發抖,強撐著回答問題。
警察揭開壇子罐子看,都是豬骨頭豬下水。“你這要注意衛生條件啊,別發臭了!”
“不會不會的,我這有大空調,還有冰箱,這些東西很少有過夜的,一般早上就送出去了,沒賣完了就做鹵貨。”胡遠亮佝僂著背,卑微地解釋。
一個警察走進屋子,很快被豬下水的腥臭味給熏了出來。又問了一陣子,沒發現什麼,就離開了。
艾爾看到屋子外邊曬著一雙跑鞋,成色挺新,洗得挺幹淨,覺得有些眼熟,隨口說:“這麼好的鞋子也扔啊。”這是年輕人才會穿的跑鞋,比如張傑的弟弟。那個年輕人充滿活力與朝氣。有次公司聚餐,張傑帶他過來,直言不諱讚美艾爾長得好看,但是性子太冷。如果不是張傑捂住他的嘴,他還會說出更多的東西來。
好像堂弟單獨約過艾爾,但是艾爾不太記得了。
“是啊,敗家子,給我穿剛剛好。”胡遠亮說。
艾爾想起那些失蹤的青少年,想起他們傷心欲絕的父母,又想起自己的母親。她問道:“我媽怎麼會有精神病的?”
胡遠亮一愣,沒料到艾爾會問這種問題。他想了想,說:“你媽是遺傳的,天生就有,時好時壞。”
“你跟她結婚之前,知道她有精神病嗎?”艾爾繼續問。誰願意和一個精神病結婚?
“知道。”胡遠亮坦然說。
“你就不擔心嗎?”艾爾更加好奇。
“擔心啥。我年輕的時候家庭條件不好,又窮,名聲差,幾個正經人家願意嫁給我?你媽那時候挺漂亮,偶發發病,我挺滿足的。我琢磨著以後掙錢,說不定能把精神病治好。誰知道後來一時衝動殺了人,更加刺激了你媽,唉。”
艾爾很悲憤。又是出身!
黃俊一家嫌棄她的出身。幾十年前別人嫌棄她爸爸的出身!
艾爾又望著父親,問:“你真沒見過那些失蹤的人嗎?”
胡遠亮的眼睛有些渾濁,但是眼白沒有增多,這說明胡遠亮對女兒沒有惡意。他把目光望向別處,突然說:“你在懷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