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們的身份都不再是各家字號、企業、商鋪、銀行的老板們,而統一成為了“國家鄭城地區地鐵保留區內合法正式居民”——在諸多的國家的法律條文中,或者在自由群眾勞動與中央政府多次談判後的簽署協議中,他們的身份已經被劃分得一清二楚——這也是,如果在多年以後,他們想要離開自己多年以來生活的地方時,必須得攜帶的身份標識。但可笑之處,或者說是今後的曆史撰寫者們需要借鑒的方麵在於,這是通過“文字”來規範實現的,而不是其他任何的信息載體。
殷氏家族的祖輩100年前離開南亞次大陸那塊故土時,也許懷揣著各種夢想,但肯定,另他們難以猜測的是(無論他們多麼勤勞聰明)夢想的終點被定義為這樣的文字。在經過數代人的努力後,這些夢想都幻化成由各條地鐵顏色標識的,一張張由上等成色的紙張印製的,還附送最新聯邦化工廠研發技術製造的塑料薄膜封皮的居民身份證。
在這次聚會上,他們都彼此掏出各自的居民證來對比著顏色,對比著真人與證件上照片的差異。然後,他們開始以名字+居民來稱呼自己,試圖從這樣的陌生感中,砸取一絲甜味。
昌德居民告誡眾人:“在新社會中,我們需要繼續發揚優良傳統,緊密團結在光榮的自由群眾勞動黨周圍,為來之不易的、‘自由、自治、自主、自立’的自治聯邦多做貢獻。”
聚會結束第二天,他就身體力行,從居住地所屬公社倉庫裏領取了棉花和紡車,開始了在自家庭院裏紡紗織布領取工分的日子。除了覺醒大師外,包括昌寧居民在內的其他殷家成員們,在昌德居民的號召下,也開始努力適應新社會、新居民的生活方式。但與他們相比,在新社會中呱呱落地的殷吉拉顯得更加適應。
地鐵自治區的孩子們,依然保持著移民時期的傳統,他們一般都會兩種語言——自己的母語和漢語。他們的幼兒時代,一般都在自己族人的聚居地的托兒所度過,母語是第一語言。等到5歲進入聯邦小學後,才開始正式讀寫漢語。
在殷吉拉上小學時,自治區剛結束對格雷斯派“和平請願團”的最後清算,整個社會正沉浸在勝利狂喜中。“和平請願團”是格雷斯派在“膚色慘案”時期之前就已經發展形成的一個極端組織,他們呼籲不要發生流血事件,號召地鐵居民湧向通往各個立體智慧城區的道路入口,或者中央政府巡視組下榻的旅社前靜坐示威。他們希望通過這樣的和平請願方式,獲得與中央政府對話的機會。
在他們主辦的《和平論壇》周刊上,經常刊登他們願意采用的各類社會精英人士的文章,這類文章措辭優雅,引經據典,但主要觀點都是:隻要臣服於中央政府的領導,地鐵居民就可以用自由換取糧食與能源,可以建設更美好的生活。甚至可以在中央政府的管理下,考慮模仿地麵立體智慧城市,在各地為聚集地下的移民們開放信息技術,並修建現代化的地下城市。
在一段時間裏,形形色色的建築專家、詩人、社會學家、心理學家、人口學家紛紛在《和平論壇》周刊上發表對地下立體智慧城市的見解,就像擔心自己趕不上這列通往未來輝煌時刻的火車一樣。
然而,美夢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