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馬清風(之三)(1 / 2)

“米涅瓦的貓頭鷹要等黃昏到來時才會起飛,”馮麗珍說。

“什麼意思?”

“喔,這是黑格爾的話。在幾百年前他用密涅瓦的貓頭鷹來比喻哲學本身。每次我一想到創作者這個神聖的職業,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聯想他所描述的這個形象。”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比喻。但我理解黑格爾先生所描述的‘在黃昏中起飛’,主要是要說明哲學是對人們過往的認識和經驗可以進行‘反思’的特點。”

“是的,在黑格爾看來,人類‘認識’和‘思想’這些白天飛翔的鳥兒,那麼哲學就是夜幕來臨前起飛的智慧的貓頭鷹,他的使命是認識‘思想’,認識‘認識’——在半個多世紀前,你們地鐵保留區的地鐵自由運動啟蒙時期,那些偉大的人物經常提到這個比喻。”

“我明白你的意思,當時後信息主義的代表人物們都集中在地鐵區,後信息主義在當時還是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這種思潮包括有新環境運動、新生態倫理運動以及對機器人、克隆人的各類新的思潮和思維。他們形成了包括新納比派、果園農夫派甚至包括詹姆斯請願團等等各類派別,雖然各有不同,甚至觀點也彼此對立,但他們都一致認為:信息社會已經發展到了極致而糜爛,人們需要做的就是在信息社會的廢墟和瓦礫上建設全新的社會和人際關係,而創作者這個職業,正是地鐵區這種後信息主義思潮的極端表現。”

“你總結的真好,我認為那確實是一個充滿朝氣、激情四射的時代,以江忘川為代表的文學界首先覺醒,他們影響了包括建築、美術、電影、戲劇、哲學社會學等各個領域,這些偉大的人們一起開創、完善了後信息主義思潮,這也直接影響了地鐵保留區的農業、工業、商業等形態結構。那個時候的人們,都在熱切地迎接後信息社會的到來,並對她有著各種美好的設想。”

“但他們之間對信息主義的把握和理解也不相同,我們居民最終選擇了‘先破後立’的方式,在自由群眾勞動黨的帶領下,放棄所有的信息技術,在原始而簡單的生產資料基礎上,重新塑造我們的社會文化。我一直堅信這是一條通往後信息社會的光榮大道,我參與過上一次港城談判,你當時也幫助我整理過部分資料,但這次談判的結果卻引起了居民區很大的爭議。這也是我主動要求繼續留任一屆的原因。”

“我能夠理解馬主任對工作的責任感。但在我看來最近一次的港城談判,正是為地鐵居民爭取必要生存條件的鬥爭,我認為我的工作是帶有正義性的,我不明白你所說的這些爭議。”

“確實,在談判一開始,我也像你這樣認為。但事實上在具體公開定性《公報》的條文中,我們采取了部分妥協的態度。這其中,創作者——就是我孩子想要選擇的這個職業,事實上成為了一種交換的條件。你可能也聽說了,地鐵自由自治聯幫從幾年前開始向中央政府輸出閱讀者,其真實的目的是希望換回部分信息技術,我們黨主席李白在臨終前曾經有一段內部談話,他的大意是說:‘地鐵居民們應該享有基礎信息技術,我們不能長期生活在工業時期的十九世紀’,依據這個講話的精神,我們黨的談判代表們決定在第四次港城談判時增加部分這樣的內容,主要是讓我們輸出到中央政府各個部門的閱讀者,能夠進入更高級的信息庫,以換回必要的計算機知識,但絕不能觸碰互聯網技術這個底線。”

“嗯,我記起來,當時在整理部分資料時,一些字句被中央代表強行更改了,我記得他們首先對發表的《聯合公報》進行了串改,將地鐵聯盟提出的——雙方將本著互利友好精神,開啟閱讀者赴光榮之城的訪學計劃——這樣的文字改——地鐵聯盟為各地光榮之城公共機構輸送助理閱讀者。並且他們通過信息平台搶先對全球廣播了公報內容,這讓地鐵聯盟不得不應對這個事實。其次,中央政府在公報中承諾的為地體聯盟提供必要的電腦技術和基礎設備,結果隻換回來了10輛卡車19世紀末期製造的聯想牌386電腦,和一些鼠標鍵盤,這些電腦隻能進行基礎的文字處理工作。”

“是的,四年前參與雙方公報起草的知名地鐵創作者莊邵光曾經尖銳地評論說:這是用我們最珍貴的地鐵人才,換取了一堆電子垃圾!莊老的話,讓我感到了深深的內疚。我們這個新聞中心,並沒有雜實地做好溝通與報道工作,讓全體2億地鐵居民蒙羞的這個公報讓我徹夜不寐,這也是我放棄了四年前的一次輪換機會,我希望能夠繼續在這裏工作,可以彌補我以前的缺陷。”

“馬主任,我理解你對你小孩未來職業的擔憂了,你擔心的是,因為公報的決議,事實上讓創作者、閱讀者這樣的職業有可能會成為一種廉價的、用於其他目的的可交換商品。但,同時我也理解,目前,至少在你的工作崗位上,你更擔憂的是居民區人們的價值觀發生的偏差。如果是這樣,那更應該鼓勵貴子選擇創作者這個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