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蠟黃,頭發蓬亂的鄭林,虛脫得幾乎是哆嗦著從“靈運”酒吧裏走出來的。他平時的那份瀟灑帥氣一掃而光。高高的個子襯上他此時的表情顯得說不出的落魄。

一夜沒睡。可是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啊。他那虛弱的心像通了電一樣。

完啦,完啦……這兩個字如重複不斷的魔咒一般揮之不去,讓他痛苦不堪。

當他一彙入清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就感到往昔所熟悉的街道景物是那麼的陌生,喧嘩紛亂的世界離自己那麼的遙遠。他恍恍惚惚地感到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的虛幻不真實,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世界真是變了大模樣啊。

此時,他的腦海裏猶如壓著幾個灰色的鉛字,在反複不停地敲擊著他那麻木遲鈍又顫抖著的神經。他覺得自己的眼眶裏不再是眼球而是兩塊燃燒著的煤炭,火熱腫脹。

怎麼辦……

完啦……

他茫然地四下望了望,什麼也沒看清,眼前的景物成了模糊的影子,匆匆來往的人們好像在另一個世界。一切對於他來說沒有了任何意義,他就像一個從陰間跑出來的鬼魂遊走在回家的路上。

從他身邊而過的人流中,不時有人詫異地看他一眼,然後又匆匆而去,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街邊的樹木無精打采地看著來往的人們。天灰蒙蒙的陰沉著臉。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在“靈運”酒吧那間豪華的大房間裏,麵無表情的五哥將一疊百元鈔票遞給一個身材不高圓頭圓腦外號叫“小胖”的年輕男子。那疊錢看上去大概不少於五千。

“你這個朋友不會跑路吧?”五哥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問小胖。

“不會,他老婆孩子父母都在這裏,他往哪裏跑?我了解他,五哥你就放心吧!”小胖把錢接過來數也沒數裝進了上衣口袋,打了個哈欠,“五哥,那我先回去了。這一夜折騰得,我都困死了。”說完他向樓下走去。

五哥手裏掂著一本房產證,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胖離去。

小胖到了一樓大廳,他看到五哥的兩個手下板村和光頭在漫不經心地玩兒著撲克牌,他們冷冷地互相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小胖徑直走到門口,推門出去了。

早晨剛剛上班的範雯,心神不寧地把電話掛了,還是關機。

範雯是鄭林的妻子。她是個讓人一看眼前一亮的秀麗冷俊女子。在她的眉目之間透出的是精神幹練,尤其是那雙水亮的大眼睛似乎總在思考著什麼。外秀內慧的她在公司裏的業務水平深得經理的賞識。

此時她眼神中卻流露著迷惑。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夜沒有開機,也沒有給自己打個電話。難道出什麼事了?不會的不會的,她搖搖頭,像是要把不好的想法搖出腦外。也許是喝醉了睡在朋友哪兒了,這很正常啊。也許打了一夜麻將早上就直接上班去了,這也不是沒有過。

不打電話手機又關機……也許是沒電了。

然而,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他好像不太正常,人變得怪怪的。問他怎麼了他總是答非所問。難道他出什麼事情了?

範雯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前的計劃書。難道他有……不會不會的,就他那樣沒權沒勢沒錢的誰能跟他?再說他也不是那種人。範雯用手抹了下光潔的額頭。

最後,她有些煩躁地想:等今晚回去再好好地收拾他。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子上女兒慧兒甜美可愛的相片。

她輕歎了一口氣,隨後又望著窗外,要下雨了。

與此同時,下了夜班的美麗護士思婕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屋。

她並沒有感到多少困意。她打開電視看了一會兒,挨個換了一遍頻道,“沒意思。”她自言自語地說,然後把電視關上,懶懶地躺在床上,一頭秀發被壓在了她的腦後背下。她那漂亮的鵝蛋臉配上苗條修長的身體更加的讓人充滿了幻想。

那天晚上的聚會,似乎將她那顆沉寂已久的心攪動得不再平靜。其實更確切地說,是鄭林讓她心裏有了些許甜甜的感覺。原來自己的感覺並沒有錯嗬,那些平常在兩個人之間難以察覺的絲絲縷縷,果真是一直牽連著她和他內心的情愫。

不可否認,他心裏真的有她。想到這,思婕性感豐滿的嘴唇不自覺地露出了一絲微笑。

躺在床上的思婕,心情有些快樂又有些空虛,她小心翼翼地在期盼著,可是在這並不強烈的期盼中還摻雜著一絲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亂。

思婕手裏握著手機,呆呆地看著。

已經三十天了,他連一個電話也沒有來過,也沒有片言隻字的短信。怎麼回事呢?她真想撥出那個號碼,聽聽他的聲音,聽聽他說的話。可是這樣做合適嗎?好像不太合適。

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她才歎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到枕頭邊,然後拉上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蓋住,在黑暗中她瞪著漂亮的一雙杏眼,想著心事。最後她在細細的回味中慢慢睡著了。

思婕哪裏會想到,現在的鄭林承受的痛苦是多麼巨大。

此時他正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像個虛弱的病人。他隻想睡覺,沉沉地睡去,什麼也不想。實際上他現在也想不了什麼,思維好像僵住了一樣。雖然一夜沒有合過眼昏沉沉的可就是睡不著。

窗簾沒有拉開,屋內有些昏暗。

他就像一隻受了重傷的動物在這靜靜的昏暗中才有些安全感。

今天他又沒有去上班,隻打了個電話到單位請了一天假,然後就將手機又關上了。他就這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像是喪失了這些所有動物都具有的本能。

外麵下起了雨,細細綿綿的和灰色天空配合著,把壓抑和苦悶深深地滲進了鄭林的全身,那麼的徹底。

怎麼辦呢?鄭林重重地歎了口氣,簡直就是噩夢。這一個月來已不是第一次讓他有這種感覺了。但唯有這次這種感覺更猛烈更折磨人,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就像背靠著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麵對著的卻是不可測的深淵一樣,回頭不能,向前卻讓他膽顫心驚。

鄭林的頭輕輕地動了動,腦中殘留的片段記憶,就像樹葉上的露珠,隻要輕輕一搖便劈哩叭啦紛紛落下。

“沒事,保不準今天就翻盤了。”

“怕啥?我給你!”

“再拿一些!”

“哈哈,統賠。”

“哈,豹子!”

“再拿!”

“再拿!”

他心裏一聲哀嚎,就像曠野中一個怨鬼的一聲嚎叫。他不敢去想不敢去回憶這一個月來自己所做的那件事。但逃避得了意念可是逃避的了那猙獰的事實嗎?

鄭林的念頭剛一觸及自己刻意不去想的那些事,他就突然感到心猛地一縮,腰眼處一麻,霎時渾身冒出了一陣陣冷汗。他用手抹了一下額頭,一手的溫濕。突然他抹額頭的手猛地攥成了拳頭,重重地捶了幾下他的腦袋,沒有疼痛的感覺,隻是沉沉的木木的。

他翻了一個身,用被子蒙住了頭,喘著粗氣。在黑暗中他真希望這是永恒。讓時間凝固不動吧,他瘋狂的祈求著。可惜他的這個永恒隻持續了幾分鍾,現實那鬼臉般的麵孔,就漸漸地漸漸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清晰锝毫毛畢現,冷酷得讓他感到從骨髓裏冒著寒氣。

三十天前

鄭林和外號叫“小和尚”的朋友把思婕送到她上班的醫院後,兩人餘興未盡地來到了“靈運”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