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還要從五日前說起。
這餘婆子將女兒嫁了出去之後便沒了大的開銷,積攢下來的閑散銀錢使得手頭十分寬裕,加上她愛熱鬧愛看戲,於是三天兩頭就往戲園子,說書的茶館和夢姬的不語堂這些地方鑽。雖然夢姬不大與這些街坊鄰裏接觸,但一來二去就成了熟人常客,既是常客就免不了碰麵,碰麵總要打聲招呼客套一番。
一般的客套內容無非是一方說:“您來了?真是多謝捧場……今日這次算我的,街坊鄰裏的怎能收您的銀子呢?”雲雲……
按常理說,此時另一方就會百般推脫萬般拒絕,甚至表現出寧死不從得氣結,即使接受也要推搡一番才能客客氣氣十分不好意思地接受。可餘婆子著實是市井小民的典範,甜水巷子中搖曳的一朵奇葩,隻見她翹起用鳳仙花汁染的橘紅的指甲掩住嘴唇,一雙老眼笑的都沒了眼仁,眼尾寬厚的魚尾紋都能不動聲色地謀殺一隻蒼蠅。另一隻假意推搡的手在夢姬剛客套後,將那好不容易翻找出來的幾錢銀子飛快地放回口袋,邊放還邊說: “哎呦,瞧老板娘客氣的,婆子我就不說什麼了,以後一定常來!常來!”
從此,餘婆子果然就常來了,每次來還必然要找夢姬說話,而且竟然完全不顧夢姬隻比她女兒大幾歲這個客觀事實,一開口就“妹子,妹子”叫的十分親熱自然,連一向淡定的夢姬第一次看這她雖然不難看但堆滿褶子的老臉叫自己妹子的時候,都忍不住在心頭抖上一抖,回房之後火速拿起銅鏡獨自神傷了一神傷。
而且餘婆子每次付錢都要當著夢姬的麵,然後努力地將眼睛瞪圓滿臉希冀地看向她,這時候夢姬都心領神會地再客套一客套,餘婆子遂笑逐顏開地再妹子長,妹子短,妹子長得真好看一番……如此三五回下來,即便沒有夢姬她也能大大方方地坐著最好的位子,喝著最好的茶水,吃著最好的糕點,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本來夢姬對她並不上心,反正自己待在這裏的目的得又不是掙錢,再說她一個人可勁兒吃,還能把不語堂吃垮不成?
但壞就壞在她餘婆子可能是白吃白喝白看的多了,難得的麵子上有那麼一點點過不去,便想著要禮尚往來一番,於是便旁敲側擊地要給身份是寡婦的夢姬說媒。想著,這媒要是說成了,自己可就是老板娘的保山了,再來不語堂看戲不付錢就要理直氣壯順理成章的多。
於是經常來堂子看戲的人大都能看到這麼個場景,餘婆子拉著夢姬的手說道:“妹子啊,一個人經營這營生不容易吧,哎,你那夫君走的早,要是家裏有個男人也就不用你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天天拋頭露麵了……”或是:“我可憐的妹子,咱們姐倆怎麼都這麼苦命呦,姐姐我一輩子也就這麼過來了,可不忍心看你重走我的老路,你又沒個一兒半女的,要是再不找個好人家往後可怎麼過……”
餘婆子一口一個妹子,不僅把自己說的老淚縱橫,險些就相信自己是真心為夢姬著想才這麼苦口婆心的規勸,於是就更賣力規勸。就連夢姬本人都快被她的妹子攻勢給說暈了,加上除了夢之外她很難對其他事情有興趣,於是幹脆采取敵進我退,敵攻我躲的戰術,但凡有餘婆子在她就躲進裏院會周公。
其實餘婆子想給夢姬說媒還有一個原因,因為夢姬長得美早有很多有錢的老爺垂涎,有人因著她與夢姬走的近些的緣故找上門來說了兩三回。餘婆子眼裏就看中了許諾的大批謝禮,這才不住上堂子裏遊說,奈何夢姬她總是微笑不語,這讓自以為說的天花亂墜的餘婆子很是挫敗。挫敗歸挫敗但大把的銀子在眼前招手,再大的挫敗也變成了動力。